8月1日,少林寺终于被成功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在此之前,是漫长的8年申报和两次失败。作为中国第一个申报失败的文化遗产,少林寺如今终于“修成正果”。

　　然而,对于少林寺来说,申报成功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伴随着多年来对于少林寺过度商业化的批评,这一次申遗成功,依旧有很多人对少林寺的未来抱有担忧。一个世界文化遗产的名头,对于少林寺究竟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少林申遗“八年抗战”

　　包括新鲜出炉的少林寺,中国已经有了40处世界遗产,其中包括世界文化遗产26处,世界自然遗产8处,文化和自然混合遗产4处,文化景观遗产2处。

　　少林寺的申遗之路并不顺利。在少林寺申遗之前,中国在世界遗产的申报上从无败绩,每报必中。少林寺是第一个申报失败的。2002年,少林寺以“少林功夫”申报“联合国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惜失败。按照少林寺的说法是“时间短,材料不齐全”,显然,这并不是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既然申报,自然是有所准备,何至于“时间短,材料不齐全”呢？2005年再次申请“少林功夫”,又落选。少林寺后来的做法也证实了“少林功夫”落选并非时间和材料的问题,因为在之后的申报中彻底放弃了少林功夫,转而在4年之后将少林寺所在的整个嵩山各处遗迹打包,名为“嵩山历史建筑群”整体申遗,同样是信心满满,但最终却再次败北。直到今天,少林寺终于升级成功,这一次申请的名字叫做“天地之中”,这个以前从未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词汇究竟是什么含义,不得而知。

　　文化遗产,对于现在的中国人来说,已经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词汇,众多的城市一边在为或真或假的名人故里大打出手,一边在为世界遗产的名头争得头破血流,似乎非如此,不足以彰显中国文化的源远流长,不足以证明我们对于祖先的尊重。有报道称,中国已经是世界上申遗数量最大的国家,除了已经申请成功的40项之外,每年申报的都有十多项,而在国家文物局网站上公布的世界遗产预备清单上,尚有35项。

　　事实真的如此么？中国有文字可考的历史有3000年,有文物可考的历史有4000年,这么漫长的文明史和文化史,留下无数遗迹是自然的事情,但是我们对于这些遗迹和遗产的态度,恐怕谈不上真正的尊重。更多的是想打着文化遗产的名号,行攫取财富之事。少林寺两次申遗失败,可能和它的商业化严重不无关系。

　　一座企业寺院

　　拜无数的电影、电视和武侠小说所赐,绝大多数中国男人可能都曾有过拜师少林寺的想法。事实上,多年来也一直有关于青少年离家出走上少林寺拜师的报道。对于所有有武侠梦的中国人来说,少林寺都曾经是他们向往的地方。

　　少林寺的历史,无须多言。现在的中国人,对少林寺太过失望,以为少林寺在世俗中沦落了,这源于人们对少林寺的误解。在太长的时间中,人们都以为少林寺是世外灵山,少林寺的僧人们,也都是高僧大德。其实恰恰相反,少林寺从来都是世俗的。

　　少林寺的名声,来源于两个全然不相干的东西,一个是禅宗佛法,一个是少林武术。少林寺最初的成名,是因为佛法西来,达摩东渡,在少林寺面壁九年,而后一花开五叶,开创禅宗一脉,使佛法遍及中土,少林寺也因而成为禅宗祖庭。

　　少林寺的第二次辉煌,则是因为它的武术。天下武功出少林,并不是因为少林寺真的是中国功夫的源头,而是因为少林寺助秦王李世民有功,在李世民和王世充这两个大军阀的混战中,少林十三棍僧名扬天下,从而成就了少林武功的威名。而后的历朝历代,少林寺几乎都曾受过朝廷的封赏,也曾因为名声太大而被忌惮乃至讨伐焚毁。

　　可以说,不管是传法还是传功,少林寺都从未离开过世俗。

　　时至今日,不管是佛法还是功夫,对于中国人来说,都已经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不管是佛法精深,还是功夫精湛,都不足以成为在这个社会立足的基础。对于少林寺来说,曾经无往不利的两大利器已经无法在世俗的纷扰中披荆斩棘,经典束之高阁,宝剑藏于匣中。今天的少林寺,是商业的少林寺,是企业的少林寺,没有了望不到边的寺田,没有了数不清的政府赏赐拨款,少林寺开始把目光投向了市场。

　　从1982年的电影《少林寺》开始,无数的武侠片、商业片捧红了少林寺,少林寺也借到了这股商业的东风,不但游客年年上涨,还主动出击,成立公司、巡回演出、满世界注册商标、各个国家打官司、大开武校、功夫海选……少林寺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一路高歌,一路向前,它的商业链条远远超过了一家普通的上市公司。如今的少林寺,可能已经和佛法无关,和武术无关,真正能让这个千年古刹动容的,只有商业,只有金钱。

释永信的经营模式

　　而带领这座古刹义无反顾地奔向市场的人,叫做释永信。

　　释永信,这是一个充满争议的人。很多人说他是少林寺的罪人,很少有人说他是少林寺的救星。释永信被称为少林CEO,而他自己说:师父把少林寺前面1500年的衣钵传给了他,他要对后面的1500年负责。释永信的负责,就是把少林变成一个企业。

1987年,释永信得承少林衣钵,成为少林派的掌门人。这个掌门人一上马,就重建了少林武僧团,这个武僧团的名字,曾经叫做僧兵,是少林寺护院行侠的武装力量。只不过,在释永信手里,这个在中国历史上长期闻名的团队被他打造了成一个武术表演队,长期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如今已经遍及40多个国家和地区。

　　释永信的手段自然远远不止表演团,实际上,表演团更像一个流动的广告,20多年来,把少林寺的招牌宣传到世界各地。靠着这个招牌,释永信在全世界大开分店,甚至借鉴麦当劳和肯德基,采用“直营店”和“加盟店”两种业态经营,并设立“少林武馆标准认证”。

　　不仅仅是卖功夫,释永信还卖文化,诸多的少林典籍被重新整理出版,一册《少林武功医宗秘笈》,经中华书局出版后,售价逼近万元。

　　在释永信的手里和眼里,少林寺可以开发的东西太多了,一座千年传承的古刹就是一座挖掘不尽的金山,从最初的开武术班教武术,到表演、出版、影视几乎全部涉及,而这仅仅是无形财富的挖掘,还有更多有形的,比如禅修服饰,习武器具以及文具等等,乃至技术上的,少林丹药、禅果、月饼……所有一切和少林沾边不沾边的,都是释永信赚钱的工具,他的商业眼光,让很多真正的商人望尘莫及。

　　释永信还永远站在时代的前端,互联网普及,少林寺不但有自己的网站,还在淘宝上开店。选秀火热,少林寺也凑热闹,海选功夫明星……

　　以上种种,尚是正常的商业行为,即便有人不喜欢,但也无可指责,少林寺是寺院是企业,其实都是少林寺自己的选择。千年古刹既然是有主人的,那么主人的选择自然不用别人置喙。

　　然而商业化带给少林寺的不仅仅是名声和财富,还有数不清的非议和责难,媒体报道不断的少林寺天价烧香,欺诈游客事件,让这座禅宗祖庭,千年古刹倍显尴尬。而作为这座寺院掌门人的释永信,他的周围也时常发生着许多的新闻,与以往人们印象中的那个德高望重、深居简出、潜心修佛的少林方丈形象大相径庭。2006年8月14日,在河南登封市旅游产业发展大会上,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因“为登封旅游事业发展做出突出贡献”获得价值100多万元的大众越野车,这个新闻一出,便引得了众多网友的口诛笔伐,讨论不断:少林方丈开豪车,这合适吗？这还是少林方丈吗？而就在“豪车”一事尚未退温之际,2009年6月8日,一则“少林方丈释永信"买’16万豪华袈裟”的新闻又一次引爆了人们对于这个不同寻常的方丈的讨论,当然,这些讨论很大程度上都是在责备释永信不应该如此奢侈,没有一点出家人的风范。虽然后来这件事的主角之一的南京云锦研究所站出来一个劲地说:“袈裟是我们主动赠送给释永信方丈的。”而释永信本人也站出来声明“这件袈裟自己不会穿,将会作为收藏存放于少林寺的博物馆”,但是仍然有很多的人对于这些解释报以不屑的态度,依旧指责释永信奢侈,违背出家人准则。

　　2009年11月11日,一份被称为是“来自少林寺官方网站的释永信方丈本人写的悔过书”在网络上流传开来,“悔过书”里从称自己是卖老鼠药出身,“被赶出少林后,组织假少林武僧团在海外表演骗钱,通过各种手段排除异己”,利用各种非法手段最终重返少林寺,并逐渐成为少林方丈,“在担任少林方丈的10年里,凭着踏实肯干,将少林寺由一个普通小寺建成了一座国际一流寺庙。”当然,这份“悔过书”肯定不是释永信本人所写,不过是黑客攻击少林寺官方网站时留下来的“成果”。然而从这份“悔过书”,我们也能看到一些民众对于释永信将少林寺过度国际化、商业化的不满意。

　　少林寺申遗之后

　　可以说,是释永信一手把少林寺推向了新时代的风口浪尖。如今申遗成功,少林寺再一次升级,它的未来究竟会走向哪里？

　　按照正常的逻辑,大多数地方申遗成功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门票涨价。申遗带来的经济效应其实并不难算出来,有很多可考的例子。比如洛阳龙门石窟“入遗”前每年门票收入1000万元、“入遗”第二年就达到了2700万元;福建土楼2008年7月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门票价格立马上调幅度从40%至300%不等。包括苏州园林、承德避暑山庄、九寨沟、黄山、武当山在内的许多景点门票价格,也都在成为“世遗”后大幅提高。

　　在申遗成功后,少林寺第一时间表示不会提高门票价格。其实,对于少林寺来说,门票并不是关键的问题,少林寺和别处并不一样,别的地方可能要依靠门票赚钱,但是对少林寺来说,门票只是庞大的产业链中的一环,而就这一环,少林寺本来就已经得到很多了。

　　可以为少林寺算一笔账,除去外面的表演收入,商品出售的收入,出版物的版税,各地武馆的收入等等,少林寺本寺的收入大约有三个部分:门票、武术表演和香客捐献。三部分中可考的只有门票一项,如果以每年150万游客、每张门票人民币100元估计,少林寺单单门票,一年收入就有1.5亿。实际上,要游完少林寺,各处门票远远不止100元,而是超过200元。至于表演和香客捐献则不可考,但是按照媒体报道的几千元的高价香来看,显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少林寺的真正收入是多少,可能永远都是一个解不开的谜,这是一个奇怪的事情。少林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它的收入是不是应该透明,皆不可知。

　　实际上,对于少林寺来说,申遗之后的开发并不困难。可能对很多地方来说,申遗成功之后的商业开发都要从头开始,而且品种单一,无非就是门票,再卖点纪念品。但对于少林寺来说,它已经有了完善的商业链,申遗成功只不过让这个链条更加引人瞩目而已。更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让这条商业链更好、更久远地运行下去。倘若还有余力,那么对于文化和建筑的本身的保护似乎也可以多做做,西安兵马俑一年好几亿的门票收入,但是用在景区维护上只有区区几百万,少林寺的景区维护费有多少,不得而知,但想必比起兵马俑来,总是需要更多的。

遗产的文化

　　尽管有几千年的文化史,但是在中国,真正能够绵延千年还香火不断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很多时候,追寻文明遗迹的人们不得不在废墟和故纸堆里寻找它们曾经的辉煌。少林寺是幸运的,1500年的历史,留给我们一个巨大的文化宝藏。倘若我们只在其中看到金钱,无疑是对这座寺院的轻视。

任何一个中国人,对于少林寺的感情,都不是因为它每年赚多少钱,而是因为它代表着一个精神印记,一段文化的流传,一个禅宗的象征,一个功夫的高峰。

　　而这些东西,正在被无处不在的商业渐渐侵蚀。倘若拿少林寺的武术和典籍去卖钱,其实就和用司母戊方鼎来当大锅一样,早已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

　　其实文化遗产这四个字本身早就告诉了人们它真正的含义,先有文化才有遗产,没有文化,也就谈不上什么遗产了。可惜的是,商品社会的人们,总是第一眼看见遗产两个字,而把它前面的文化忘记了。

　　一个少林寺,倘若失去了普度众生的禅宗志向,失去了平息干戈的武术精神,转身投进了追逐金钱的滚滚洪流,那么它还剩下什么呢？

　　申遗的目的本是更好地保护文化遗产,然而,结局总是让人尴尬。申遗带来的无度开发和无穷欲望总是让那些遗产失去它的文化意义,滚滚红尘让人堕落,更让那些历经千年的文化遗迹面目全非,而那些没有申遗的反而因为无人问津而默默留存,只是,在这个时代,真的还有无人问津的世外桃源吗？


记者：五大夫 言 冰 一水 吴昊 端康

来源：华夏时报
－－－－－－－－－－－搞活经济是当今潮流，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少林还是有文化底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