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医 现 代 化 批 判
——刘力红博士访谈之三
丁丁:刘博士,您在研究中医学的过程中,一再强调一个信心,特别是您在讲到张仲景的智慧时,心情十分激动。你说中医史上的那么多顶尖高手,他们在智慧上确实没有办法跟张仲景比。所以,大家应该有充分的理由想信这完全是真实的,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在您看来,今天学中医的人们,学习张仲景依然十分重要吗?
刘力红(以下简称刘):是的。21世纪是生物医学世纪,基因技术的发展将会从不同程度替代和刷新当前的诊断技术。届时可以通过新生儿、甚至胎儿的基因诊断来确知今后几十年的疾病情况。孩子刚出生甚至还没有出生,就能知道他一生的疾病,这个是不是先验论?这个与我们当前的哲学理念有没有冲突?如果上述这个基因诊断再过十年或者几十年真正地兑现,那么,以从前的观念来讲,这个绝对是先验!这与算命有什么区别?在本质上实在没有什么区别。对于这个先验我们应该怎么看待呢?过去,在分子这个水平上,我们认为许多疾病的发生都是偶然的,感染上这个链球菌,
风湿热就发生了,感染上乙肝病毒或是
艾滋病病毒,这个乙肝或艾滋病就发生了。但是,实际的经验告诉我们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曾经各大新闻媒体以及中央电视台都在讲述“小路的故事”,在当今这个世界,对于艾滋病真可以用“谈虎色变”这几个字来形容。艾滋病的发病率越来越高,通过传播途径(血液及性交)不经意地就传染上了,可是“小路”的妻子却始终没有感染上。为什么呢?
今天,我们从基因这个层次去认识就会发现,以往我们认为是偶然发生的事情,而在基因这个层面上却是必然的,在基因上有它的因果性和决定性。有这个艾滋病的发病基因,你稍一接触就传染了,你防不胜防。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发病基因,就像“小路”的妻子,你怎么接触也不会传染。
以上这个分析告诉我们,研究的层面不同,认识的境界不同,观念也不是不可以改变的。在原先那个层面,这些绝对是先验的,是“迷信”的东西。可是换到现在这个层面、这个境界,它就变得“柳暗花明”,它就是最先进和最科学的东西。这就提醒我们,对传统的学问你不要轻易地给它下结论,不要轻易地说这就是迷信,这就是伪科学。应该给将来留一些余地。层次不同了,境界改变了,为什么不可以对传统有新的认识?张仲景的辨证层次、辨证境界与我们不同,如果他是站在“基因”这个层次,他为什么不可以知道将来的疾病?对证的识别,对证的把握,在中医至少可以分为四个层次,就是神、圣、工、巧这四个层次。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大家可以掂量,你自己属于哪个层次?如果连巧这个层次都谈不上,那你怎么能够测度神这个层次的境界,那是根本没有办法的。那你看到的都是不可能的,都是迷信的东西。就像我们用20世纪初叶的研究手段,不可能发现基因这个层面的东西,不可能理解基因这个理念一样。
中医的证值得我们花大力气去研究,《
伤寒论》讲辨病脉证,病主要通过脉证来反映、来把握。张仲景提到一个很重要的治病原则就是:“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为什么要随证治之呢?证很重要啊!证能够告诉我们一切。很内在的东西,很难看见的这些东西,证可以告诉你。用不着你去透视,用不着你去扫描,这个证能够清楚地反映。现代意义上这些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这一系列的检查手段为了得到一个什么呢?为的就是得到这个证,这个中医意义上的证。所以,证是中医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我们不要把它看简单了。
现代很多人往往瞧不起这个证,这么一个口苦算什么?不算什么。于是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不在乎这些东西,你怎么会在乎《伤寒论》呢?实际上,《伤寒论》的每个证你好好去研究,它的蕴涵是很深的。举一个近期看的病例,这个病人是专程从桂林赶来就诊,西医诊断是黑色素瘤,恶性程度很高的肿瘤。手术以后,又广泛地转移,已转移至
肺脏和腹腔。最近三个月来疼痛非常厉害,要吃强效止痛药,打
吗啡最多也只能顶三个小时。不打麻醉剂,不服止痛药,晚上根本没法睡觉。近来又出现恶心
呕吐,一点东西也不想吃,口很苦。以上这些就是病人的证。这个证是非常关键的东西,至于病人拿来的一大堆检查当然也有参考意义,至少你不会对病大夸海口,当病人问到你对这个病的治疗把握时,你会比较保守的回答。除此之外,这一大堆检查,这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花费还有什么其他意义吗?在我看来它没有。这些因素对中医只能作参考,它不是关键的因素,也不是决定的因素。但是,没有这些因素也不行,因为我们目前的辨证水平还达不到张仲景的那个境界,还达不到扁
鹊、仓公的那个境界。我们望闻问切之后,还把握不了病情的转归,还预知不了疾病的预后,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医的检查对我们当然就有很重要的参考作用。但它毕竟只是参考的因素,而决定的因素是这个证。因为只有证(脉)能够帮助我们提取有关中医这个病的各类信息,只有证能够使我们清楚病的性质,进而作出治疗的决定。而上面的这一大堆检查起不了这个作用,作不了这个决定。如果你认为它能起这个作用,能作这个决定,那就糟了,那你不是中医。你看到西医这个报告单你就吓住了,你看到这个报告单你就只顾用
白花蛇舌草、半枝连,或者是其他的抗肿瘤中药,你怎么能算作中医?可是现在相当多的中医就属于这一类。这是中医面临的最大一个问题,说中医青黄不接,就是不接在这里。现代的手段还没有办法替代中医原有的望闻问切,而原有的这些方法又在很快的流失,中医眼下就处在这么一个境况里。
中医不能丢掉辨证,至少在今后的相当长一个时期内还不能丢。比如上面这个病例,除了上述的这些证以外,右脉沉细弱,左脉弦细略滑,二便还可以。从这些证里,你明白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西医说这是黑色素瘤的广泛转移,你不要也跟着叫黑色素瘤,这个与中医的病名风马牛不相及。从上述这些证,提示它应该与少阳相关,属少阳病的可能性大。一个口苦、一个默默不欲饮食、一个心烦喜呕,一个脉弦细,少阳病的很多证据都齐备了,对这样一个病你不从六经去考虑,你不从少阳去考虑,你只考虑它黑色素瘤,那你就上当受骗了。这个病就从少阳去考虑。但是,病人的舌苔白厚腻,六气中还兼湿,所以,从少阳挟湿去考虑。开了小
柴胡原方加上局方平
胃散,再加了一味浙贝和
卷柏,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方子。方开出去以后,不到三天就有了反馈,病人的丈夫给我打电话,说服药以后的效果非常好,疼痛大大减轻,这二天不用打吗啡,也不用服止痛药,晚上能够安然入睡,而且呕吐基本消除。大家想一想,对于这样一个高恶性程度的肿瘤病人,姑且不论她以后的走向会怎么样,单就这个疗效就很不一般了。吗啡和强效止痛剂都难以减轻的疼痛,一个小小的柴胡汤、
平胃散就给大大地减轻了,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这只能说明证的重要,只能说明辨证的重要,只要说明随证治之的重要。在你看来这是一个黑色素瘤转移引起的疼痛,而在我看来这个少阳的问题。少阳出了问题,那这个少阳领地气血流通就会发生障碍,就会出现不通,不通则痛。你现在调整了少阳,少阳的问题解决了,少阳领地的气血流通没有障碍了,它怎么还会有疼痛?而你凭什么知道这是少阳的问题呢?凭的就是这个证。
有关中医的这个证,我们的确还没有这个智慧去看透它,但是,通过这个证字的释义我们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尤其是在《伤寒论》。《伤寒论》就讲一个脉一个证,而更多的是讲证。从脉证的比例来看,证的比例要大得多。很多条文根本不讲脉,比如96条:“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或胸中烦不呕,或渴,或腹中痛,或胁下痞鞭,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热,或咳者,
小柴胡汤主之。”这个条文叙述了十多个证,可是一个脉也没有讲,所以,《伤寒论》更多的是讲证,或者说是以证来统脉。我们若从证的根本涵义上讲,脉其实就是认识证,获取证的一个手段,所以,言证则脉在其中矣。
证所能揭示的这些东西,大家应该好好地去琢磨。我们一再强调《伤寒论》的条文要熟读背诵,为的是什么呢?为的就是熟习这个证,认识这个证,把握这个证。疾病不管它浅也好,深也好,都是通过证的形式来反映。如果你不知道证与证之间的关系,证与病之间的关系,证与方之间的关系,那你怎么去论治?这就很困难了。这是从总的意义上讨论证。
具体言之,证可以帮助我们认识疾病的存在和变化,疾病的存在有些时候很容易认识,但是,隐匿的疾病,没有发作出来的疾病,像侍中大夫王仲宣那样的疾病,你就无从知道。而疾病的变化,以及导致这个存在与变化的这些因素就更不容易认识。但是,根据证所具备的上述功用,通过证你就能够知道。所以,凡是能够反映疾病的存在,凡是能够反映疾病的变化,凡是能够反映导致疾病存在与变化的这些因素的这个东西,都可以叫作证。如果要给证下一个比较确切的定义,我想就可以这样下。
西医要取得这样一个证,她要凭借一系列的现代手段。可以说整个现代科学都在帮助西医取证,生物的、化学的、物理的、电子的、甚至将来的纳米技术,这些都统统地在帮助现代医学取证。而中医呢?有谁在帮助中医取证?没有人帮你。科学现在还帮不了你,科学不但帮不了你,恐怕还会说你几句。某某人如果真能望而知之了,她也许还会说你是搞迷信。所以,中医很难啊!
前面曾向大家介绍过我的先师李阳波。先师故去后,我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将先师的思想整理出来,我想大家看到这个思想,会对你学中医有帮助,会对你研究传统文化有帮助。1997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中国中医药出版社的一位编辑,他对我谈起的这部书很感兴趣,同意协助我出版这部书,同时要求我在书的前面写个长序来全面地介绍我的先师。因为先师有名,没有任何学历文凭,所以,需要用我这个博士充充门面。这样我就把我所认识的师父从头到尾写一遍。序言写就后,我拿去征求部分老师的意见,这些老师都说:写是写得很好,就是把你的师父写得太神了,太神了反而会有负面作用。其实我师父的这点能算什么呢?不过偶尔的望而知之,切而知之罢了。这样一点小神小通比起扁鹊,比起张仲景,那又是小巫见大巫了。可是,就连我师父的这一点东西你都说太神,那你怎么可能相信扁鹊?相信张仲景?这就根本不可能。
中医就是这么一个局面,不但整个科学不从根本上认可你,不帮助你去取证,反而会说你的闲话,拖你的后腿。也许有人会说,现在的中医看起来不是很热闹吗?又是科学化,又是现代化,又要走向世界,但是,你看到的这个场面是真正的虚假繁荣,是真正的泡沫经济。我的这个话写进了书,白纸黑字了,那就得负责,大家可以走着瞧。所以,我觉得中医要学出来,说实在的真是不容易。没有孔子所说的第三个窍诀“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那是搞不成的。中医没有其他的帮助,只有靠我们自己望闻问切来取证。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途径。可是一旦学出来,这个意义就非同一般。就像刚刚举的那个病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柴胡汤怎么会有这个作用。
这些年来,我对古人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有了越来越深的感受,学中医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点,确实能与这个相应。机缘来了,大家想听我谈些感觉,那我就谈一谈。我这次谈了之后总会有几个知音,总会影响一些人。倘若没有这个机会呢?那你真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中医的理论太美了,太完善了,在我看来她完全不亚于相对论。你就琢磨这个理论,个中也有无穷的乐趣。
-----------个人感觉,值得商榷啊.
-----------刘博士的中医认识较之书写<思考中医>时的认识境界上了一个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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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7224162 at 2005/10/21 21:26:
刘博士的中医认识较之书写<思考中医>时的认识境界上了一个台阶.
呵呵,这篇文章中刘力红的讲述就是出自<思考中医>啊一模一样,我怀疑是楼主自己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