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张晓彤同志
北京 崔月犁传统医学研究中心
尊敬的张晓彤同志:
惠函及中心简介与崔月犁谈振兴中医三件收悉。悲喜交集、受宠若惊、杞人忧天诸般复杂心情搅得我日夜不宁。兹下决心将感想稍加清理,和盘托出。不当之处恭请教正,不敬之处尚祈海涵。知我罪我,愿在足下。
1、重见崔老英容笑貌我五内俱焚、痛定思痛。崔老仙逝,我痛失至交;中医界痛失领袖;党国痛失栋梁;天下众生痛失再生慈父。噩耗传来,我方寸大乱,万念俱灰,连进京哭丧的主张和勇气也丧失了。我有幸给先父把过脉,一直担心他心脏病突发。94年4月14日去北戴河参加世界传统医学大会,会中、会毕拜见崔老,要求和先父合影。先父精神镌铄,信心十足地说:“急什么?日子还长着呢!”当时我不便坚持。今日后悔莫及。现手中只有尊父生前亲赐双亲合照,已作家珍珍藏。
2、子承父志创建中心,我重燃希望。先父追随共产党为劳苦大众奋斗一生。晚年超凡脱俗,升华为民族与人类健康大业的世界领袖。愚以为他为自己找到了最佳归宿。他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您创办中心,是对先父无形(无价)资产的最好继承。愚以为这不但是对先父养育之恩的最好报答,而且是您自己前途命运的最佳选择。全民族、全人类以及子孙后代都不会忘记崔氏父子(家族)的丰功伟绩与千秋功德。
我自认无人比我更关注中医发展战略问题。以“崔月犁”命名的传统医学研究中心见报,我岂能视而不见?我更不会心胸狭隘到中心开办半年未通知我而见责于您。
先父与我一朝一野、一上一下、一里一外,亦步亦趋(我在前探路,他在后紧随),足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配合默契。进虽成果尚不显,退则并无致命伤痕。中心成立,弃我于局外,于我于彼,均无所碍。无论您乐意接受否,我都是中心的诤友。深恐中心夭折,积愫一吐为快。
3、先父与我乃忘年莫逆之交。我与先父素昧平生。我师朱文锋教我:你有你的道理。要想成功只有找崔部长。于是我不断给崔老去信、寄资料。2年无音信。92年终于收到先父亲笔,喜出望外。其后志同道合、相见恨晚。我为中医大业已完成两件大事:一是方歌研究首开先河,二是光复中医首发强音。余皆留待后人。虽随先父同去,亦已无牵无挂、无怨无悔。在先父及众友人鼎力扶持之下,盖世功名既成,余知足矣!先父在生以德高望重之躯,乐与小生平起平坐,从不肯居高临下。鸿雁往来、促膝谈心,概以礼相待。此决非小生由小变大,反衬先父节亮风高。先父与我“下交不骄”;我与先父“上交不掐”。
4、知我者先父。不管您承认与否,小生乃当今世界发表中医战略专著的唯一作者,名副其实的中医战略问题专家。论学识职位,我难望陆广莘、付景华、李致重等项背;但论立足临床搞理论、笃志中医舍性命;论医文史哲并茂,论胆识俱壮,则非他人所及。先父题词“无私必无畏,自信多自豪”即缘于此。先父完全可以对我发号施令。尽管他时常持保留意见(均属策略性质,非原则分歧),但他从来不曾挑剔或遏制。
爱屋及乌。我自认与崔老的关系是世界上最纯正的“同志”关系。他曾将拙作转给您审阅并将您的审稿意见寄我(至今我还珍藏着)。我曷能轻忽以待?
您叫我改写成“教材”,谁会采纳?目前国内外中医院校《中医学导论》在中医的总体认识上有哪一部达到了《中医存亡论》的水准?我何尝不想独编或参编《导论》?谁聘我?这完全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比较实际的目标是做初学辅助读物;让学生自购或开办讲座推广。所以当时对您的建议我无言以答。今日您仍不满意,希望我“更上一层楼”。我何尝不想让您满意?又何尝不想更上一层楼?但是,第一,我内外交困,无力爬楼。第二,那是一座“空中楼阁”,爬不得呀!
您有所不知,我已竭尽全力。小生乃区区旮旯中医,不足挂齿。自号“何足道”首明此意。大事业常常是小人物干起来的。心大任重,人微言轻。虽有“慨然揽重任于己身之志”,然力难从心。我迭遭冷遇,内外交困。潜心中医战略研究,全赖先父与友人赞助。内人不理解、不支持,且视赞助者为“怂恿”“坑害”;迄今凭一纸“君子协定”(我不动她一分钱,她不管我出书事)维系濒临破裂的夫妻关系。存书数千册堆积诊室,不许(也不宜)搬回家中。欠债2万,本息“自负盈亏”。她振振有词:一是有西医足够了,还要中医干啥?国家都不想管,也管不了(她是西医,自然赞同),你有多大本事?二是她所在工厂效益不好,2年前破产倒闭,工资也发不出。我的奖金又少。在此困境中还为国家培养一名研究生,贡献已够大了。全家吃饭要钱,瞻养老人要钱,供孩子读书要钱。她当家也够艰难。我还是不顾一切坚持要写书出书。理由却只有一条:不枉此生!家中无钱我外出求助,她骂我是“高级叫花子”。气急了我亮出“离婚报告”。她又舍不得签字——心里明白我干的是正经事。一部战略稿就是在吵闹中完成。您说怎么可能系统完备?您若知道我的真实处境您就不会求全责备了。
5、您初涉医坛,有所不知。来信提及“中医日渐衰落的原因”一大串,咋看很内行,实则云里雾里,不得要领。先父与我早已从这些表面现象与“诸多因素”中悟出,事业领导权是关键。我与先父不谋而合。这从您所寄材料获得证实。
崔97、9、13致贾庆林以及11、1分致胡锦涛、贾庆林均已明确提到“西医控制中医”问题。此前,95年致江泽民函还仅限于转达老中医反映与担心,没有触及这一关键与核心问题。更早,还在他任部长期间即筹组中医管理局。他终于察觉,中管局仍处于卫生部实际控制之下,中医的从属地位无丝毫改变。先父与我没有来得及讨论这一问题。他仅在97、11、17召见我时气愤提及陈、张汇报工作“当面一套,背后另搞一套”,“搞两面”,“不听我的”。我们曾议及中管局首脑更替问题。他没把我当外人。
崔老致胡、贾信上说:“要在组织上加强对中医事业的领导,不能使中医在西医的控制下。形式上看来在管而不管,不为中医药事业发展着想;或用西医的诊治方法简单地把中医一套诊治方法代替”;“在发展中医药事业中应由中医按中央的方针做主,不应附属在西医控制之下。为此,从中央到地方,卫生部门管中医药工作的,应都安排中医干部。从卫生部到北京市,管中医的部、局长都应由学习中医的干部担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不应又合到中央卫生部,应是独立的管理中医药的机构,否则,……中医药反被消灭。”
显而易见,崔老已对卫生部、中管局现任首脑完全丧失了信心。作为中顾委委员和老部长,他直言不讳地对中医管理局交卫生部“代管”的做法提出了异议。
实际上我在92年以前就借台湾陈抽艺先生“西医控制中医,外行领导内行”一语专题论及,后来又以“西医管控中医局面亟待扭转”为题呈文中央。我们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孰料您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说您有所不知,尤其还在那两个“占领”上。和西医风行全球恰恰相反,中医乃中华民族与华夏文化亿万年积淀。其走向世界乃是一项十分困难的系统工程,比京剧、书法、相声等困难千百倍。欲在时空上“占领”21世纪的全世界,谈何轻松!我和先父都把目前的战略重心放在中医的救亡图存(回归)上,将中医从西医的控管之下解放出来,首先在中国本土上加以复活与振兴。“占领”这一口号虽富丽堂皇但不切实际。先父实现不了,我更不敢想。您若固执己见,只会头破血流,至少也会因“吹
牛皮,夸大话”而失信于人。实言相告,我宁可退隐山林,也不会去爬这海市蜃楼。建议中心代之以“振兴中医,造福人类”(此口号业经崔老生前首肯)。
6、中心的历史重任应为争取中医自主权。愚以为此项重任原非中心莫属。宜以先父所达高度为起点,充分利用先父崇高威望与生前友好的人缘关系向共产党高层领导争取中医自主权,从根本上扭转中医受控于西医的可悲局面(21世纪向您提出如此做法我自己也感到实在可悲)。这是最困难的任务,也是最富成效的关键步骤。此举成功,即真正的中医执掌大权,中心的各项计划方能付诸实施;中心也将把整个中医界的心抓住,把全体中医团结在自己的周围。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试观中心所列工作项目:
1、 编写科研教材——官方不予承认,不予采纳,难以推广;
2、 筹办国医学院——官方不予审批,文凭不予签发,不准行医。谈何国际水平论证考核?
3、 科研成果评估、鉴定、论证、推广既转让(含专利审批)均由西医班子控管,或用西医标准限定,决难通过。
4、 政府政策导向均由西医控管,旨在限制、改造、消灭纯正中医,人们学习、应用中医中药受到种种限制,情绪低落。
古籍编译发行必然受阻。
在“西医控管中医”局面之下,中心急于将古籍编译列为“首要任务”是一个可能导致中心破产倒闭的重大失误。这在继承先父遗志问题上,舍本逐末,流于形式主义。须知您和崔老同搞古籍编译,但条件已经完全不同。您本是搞经济工作的。儿子应当超过老子才是。何以换个场所竟变得如此糊涂?
投资古籍编译发行——
首看市场需要。“西控中”局面之下,中医界人心离散思迁,专业人员不思进取,后学多无兴趣,有谁愿钻
故纸堆?书编出谁买?发给人家也懒(难)得看!
次观编译能力,须择真才实学。中西结合论熏染数百年,此类专才鲜矣。冒牌“专家”“教授”“硕士”“博士”滥竽充数,纵能勉强编出,也属非次即废,自欺欺人,贻误后学,何益之有?
若论财力,须倾国力。中医古籍汗牛充栋,仅凭尔等千儿八百,虽慷慨解尽私囊,亦不过杯水车薪!
97、11、17先父召见专为此事,有意让我参加。我询及经费来源,知您协助父亲已辛苦筹集资金若干,殊属难得而不易。思及先父亲自领衔,更虑及能胜任此事的资深专家所剩无几且年事已高,只有父亲能请动。势危情急,办虽难为,不办不行。实不忍挫父子一片至诚心意,故心存异议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仅婉辞曰:“手边资料奇缺,又恐自己水平、精力不及难以胜任”。先父并不勉强于我,临别送我与同去的张德英(河北中医学院讲师)挂历各一卷,又特送我杨力著《周易与中医学》一册,嘱我深研。孰料这一面竟成永别!
我书房现藏有一批盖有国务院图书馆印戳与编号的中医古籍,是历年来各出版社呈送的样本,质量上乘,旧而不烂。几年前论斤两作废纸处理。一位在政策研究室工作的青年学者见着可惜,当“废纸”称了特地托人不远千里送与我。我视同珍宝,十分感激,更万分感慨!
据我所知,崔老在部长任内就已提出抢救中医古籍问题,并推动出版界作了不少积极努力,功不可没。
今日反复权衡,斗换星移,必随机应变。隐瞒观点有负先父在天之灵,故在此和盘托出。建议此项基金暂存或应他项急用。编译之事暂缓,静观时局变化。眼下无论您投入多少个亿,均可丧失殆尽。资金来之不易,须慎之又慎。
一旦大权在握,可放手开拓中医药市场,激发学习、从业热情,拉动市场需求。筹集资金、选拔调集人才均由难变易。书成,水平高、质量好,有人要,才会“洛阳纸贵”——这才不致成为赔本生意。
7、中心“首务”可代之以“赈灾义诊”。先父至德,在忧天下穷苦百姓。去年大灾之后,国计民生当务之急,在抚慰灾民、安定人心、恢复生产。中心可切入者,在组织赈灾义诊团,以解灾民贫病交加燃眉之急。此举:上为朱总理一届政府求之不得,料卫生部不敢阻拦;中可发挥健在名老中医余热,挖掘闲散医学资源,创造巨大社会与经济效益;下可济民于水火,顺民意、得民心,何乐而不为?中国疆土博大,年年有灾。此团可建而不拆,换人换届,长盛不衰,为中心常设。
初步设想:联络各地中医学会,启动新闻媒介,诚邀、精选京城及全国各地杏林高手(离退休老中医、老药师、老药工)组团巡回义诊或分赴各地(可就地组团,也可异地交叉),选灾区地县中医医院和中药老店铺为搭档,免收挂号费,药费、诊疗费提成。入选三老均可配备助手或带私家徒弟;可携带老伴或伺从;亦可安排观光旅游。
还可考虑组织中医学术报告会。同团并行或另组均可。开办中医专题讲座、临床经验交流、散发中心资料;发行中医战略专著、专家临床经验集。借以宣传先父主张、弘扬纯正中医学术。
义诊团带技带方带书,不但给病家送去货真效实的中医中药,还给基层中医药人员送去知识,送去中医复兴的希望。
具体细节以及经济运作方式宜交由专门班子策划。您是行家,无须赘言。
时值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组织名老中医作春夏云游、发挥余热,与西医摆擂,扬我中医雄风,必得各界支持。这些昔日“牛鬼蛇神”,实为盖世“活神仙”、中医“活标本”,价值连城的“国宝”、名副其实的“
摇钱树”啊!
“纯正中医”何处有?休向故纸堆里寻。各地(尤其民间)尚存不少。如邓铁涛、焦树德、张天戈、谢锡亮、孙起元、李可、鄢荣光、干祖望、刘炳凡、肇恒达、谭克陶、瞿金海、周礼柏、曾绍裘、谭俊臣、彭梅生(药师)……,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临床大家,大多已闲赋家中(不少仍接诊)。
相比之下,古籍编译虽久远之计断不可废,但远水难救近火,眼下和者必寡。与其将千万重金积压在卖不出的古籍上亏损,何如垫付以供在中医中药事业上作出重大贡献的老前辈旅游、讲学、行医,同时为贵中心笼络人心、创造社会与经济效益,一举多得?!
8、中心成败与否,关键在于您能否从“外行”转为“内行”。先父为您奠定了基础,仅此而已。您可能名利双收。因为您具备他人不具备的优势——先父的威望、权势、关系网络、中医管理上的积淀等等。您也可能为父亲遗产所拖累,错误改行,不着边际,不得要领,继而将先父遗产挥霍一空,成为著名“败家子”。从而使中心成为一块朽木空牌。
恕我直言,您目前还是一位地道的“行外”人士。心口如一的承认这一现实是您转变为“内行”的必要前提和良好开端。据我收到的来自北京的最新消息,您的对立面在散布您“混迹医学界”的流言。虽不必过于顾忌,但对方实有其据。万万不可被其所言中。
在此问题上,您需向先父学习。他为您成功踏勘出一条有效途径。
我第一次拜见尊父,他即主动向我谈起他原是学西医出身。78年中央书记处动员他出来主管中医工作,就深入调查研究,虚心向老中医学习。不懂中医,他还去听中医教授讲课。对中医疗效、群众的患病需求、老中医的意见、基层中医的发展状况、卫生部领导层的心态,他都了如指掌。即使对他支持过的所谓“中医专家”他也总是认真听取和收集各方面的反映。脚踏实地,深入实际,调查研究。虚心学习、严谨务实,使他在极短时间内从外行转为内行,在中医管理上提出不少独到见解,成为20世纪振兴中医的伟大旗手。
我自认最得先父赏识处即“直言快语”。诤言逆耳刺目,万勿毁弃!此信历时一月写成,压延一周发出。请于三年后复阅,五年后示人,八年后发表。余至花甲之年,愿再聆听先生教诲。
顺祝
鹏程万里!
武陵 何足道 谨上
己卯年正月廿一日(52岁生日)
丁亥年正月廿一日重修
附:张晓彤函(见改版图文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