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习《内经》的一点体会,愿与各位共享。作者:暴风雪 原载:针灸论坛
《九针十二原第一》说解(上)
原文:
黄帝问于歧伯曰:余子万民,养百姓,而收其租税,余哀其不给,而属有疾病,余欲毋使被毒药,无用砭石,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营其逆顺,出入之会,令可传于后世,必明为之法,令终而不灭,久而不绝,易用难忘,为之经纪,异其章,别其表里,为之终始,令各有形,先立针经,愿闻其情。
说解:
这一段话,实乃《灵枢》开宗明义之宣言。其中最要紧的,就是一下子点明了全书的核心实质,那就是“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这就是说,在《灵枢》作者看来,凡人体一切疾病,都是经脉不通、血气不调所致,也正因为病机如此,所以才可以用“微针”治疗疾病。毫无疑问,《灵枢》的全部篇章,都是围绕着微针治病这个核心内容,那么显而易见的言外之意就是,作为微针治病最基本的依据,微针具有通经脉、调血气的作用。
“微针”是金属针具的统称。“微”的本意是精微、精纯,而不是某些人所理解的“微小”,因为这是相对于前边的“砭石”而言的。“砭石”又称“砭针”,取自于天然的石质材料,而金属则需要从天然石材中精炼提纯才能获取,故称金属针具为“微针”。
所谓“砭石”,那是上古先民的医疗器具,由于取自天然的石料,其形状相当的粗陋,充其量用于刺切肌肤表面上的脓疡等简单外科疾病,对于复杂的内科疾病,则只能束手无奈。至中古时期发明了金属锻造技术以及金属针具,而金属针具可以刺入正常的肌肤之内,起到“通经脉,调血气”的作用,进而调理和改善内部脏腑的生理功能,于是可以向复杂的内科疾病发起挑战,故金属针具的发明属于医疗技术方面的一项重大改革和创新。《灵枢》作者之所以把“九针”作为皇皇开篇的标题,就是为了刻意地强调金属针具的出现对于医学领域的科技进步所具有的划时代意义。
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客观上迫切需要建立一套关于针刺治病的理论,以指导人们正确地认识复杂的内科疾病以及正确地使用这些金属针具,这就是《内经》——即流传于后世的《灵樞》与《素问》——的由来。
因此,为了深刻地理解古人关于针刺治病的理论以及这个理论的来龙去脉,对有关《灵枢》和《素问》的一些重要事实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应该是非常必要的。
首先需要了解的是,《
黄帝内经》属于中医系统理论之发端,是古代的一部超大型医学学术专著,它分成《素问》和《灵枢》两个部分,并且不可能由一个人单独完成。当然,关于这一点,后世有许多人都进行过论证,而且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分歧。
然而,这许多人同时又以为《黄帝内经》绝非一时之作,而是前前后后经历了几个朝代几百年的时间(从春秋、战国到秦、汉),是由不同年代的人陆陆续续不断增益补充而成,似乎是说生活在不同年代的人在无意识的巧合之中偶然地拼凑出这样一部大型著作,这就有点虚妄了。
其实只要稍加留意,就不难看出《素问》与《灵枢》存在着严密的对应关系,即:在一个统一的框架之内,《素问》侧重于对疾病规律的解释,《灵枢》侧重于对具体疾病的治疗。这类似于一套精美的服装,有上衣,有下裳,有外氅,有内衬,搭配得非常精当。那么,很显然,《黄帝内经》的写作其实是一个有计划有组织的活动,就如同一套合身得体的服装必须出自裁缝的设计和制作一样。也就是说,必须是在一个总编辑的统一策划和领导之下,两部大型
论著才可能如此地分工明确、各有侧重,同时又配合得如此之默契。另外,这两部著作在文体上都是采用黄帝君臣的问答形式,在体裁上都是各自分为九卷八十一篇,这种形式和体裁上的整齐划一,也能够充分证明,如果在整部书的写作编篡过程中,没有一个总的筹划设计者,反倒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么,结论应该是:《素问》和《灵枢》既然是姊妹篇,那就离不开一个总编辑,而总编辑的存在,就意味着《内经》这部书从筹划设计到组织写作再到编辑完成,充其量是一代人的事情,根本无须耗用数百年的漫长历程。
从形式上看,《素问》以涵蓄笼统见长,主要负责提供理论依据,阐释人体的生理和病理规律,似乎是《黄帝内经》的基础与核心,而《灵枢》则以泼辣明快见长,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叙述一系列重要的腧穴以及各种病症的治疗,似乎是在理论指导下的具体运用。但是,据常理推测,《灵枢》的酝酿和写作应该稍早于《素问》。这是因为,最初的理论只能晚于实践,而不可能早于实践,尤其是比较完整系统的理论,更不可能先验地产生。也就是说,必须是先有了大量的医疗实践,并从中总结出成功的经验,才可能被提炼为系统的医学理论。因此,实际上,《素问》只能是对《灵枢》的阐释和发挥,只能以《灵枢》为基础。或者也可以这样认为,《灵枢》才是《黄帝内经》的灵魂和中枢,其所以名为“灵枢”者,大概应该是这个缘故。另外,《素问》之“素”其实毫无意义,因此我以为应该是“索”字之误,则今之谓《素问》者,当初实乃《索问》也。盖“索”的本义是线索,屈原有“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名句,是“索问”具有为求索真理而孜孜询问的含义,也就是通过线索探询原因,由知其然探索其所以然,这才应该是古人通过实践总结经验再创立理论的实际过程,所以,若以“素”字强解,终归不合古人创作《素问》以进行理论探索的初衷。关于这一点,只要知道了较早的《素问》版本(全元起本)其实是以《离合真邪论》、《调经论》诸文排在第一卷,而这些文章又恰恰是在《九针十二原》的观点基础上的附议和进一步阐述,或许能够有所省悟。
其次需要了解的是,《黄帝内经》其实是针刺治病的专著,而不是方脉学著作。《素问》阐述的理论是关于针刺治病的理论,《灵枢》记述的实践是关于针刺治病的实践,这些内容都与药物治病毫不相干。实际上,我们已经看到,《灵枢》作者一开篇即表明了态度:“余欲勿使被毒药,无用砭石,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营其逆顺,出入之会……”云云。这就是说,当初一日,编撰《黄帝内经》的目的,只是为了倡导和推广金属针具的使用,正是针刺治病的实践活动,才促使了针刺理论的诞生。因此,如果说后世的方脉学也能够以《黄帝内经》作为理论依据,那不过是拉大旗做虎皮,借古人的名号做幌子而已。于是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在后世的医疗实践之中,凡是专业的针灸医生(譬如皇甫谧),都必须认真学习《黄帝内经》,必须严格地遵循《黄帝内经》所制订的经脉、腧穴、诊断、治疗等具体章程,否则就寸步难行。而如果单纯地开展药物治病的方脉医生(譬如张仲景),或者单纯地开展中草药的实验与研究(譬如李时珍),那就完全可以在理论上另僻蹊径,或者干脆甩开《黄帝内经》。
另外还需要了解的是,《黄帝内经》肯定与黄帝无关。由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就可以大致推算,传说中的黄帝应该比殷商时代要早至少一千多年,那时即便有文字语言,也肯定比甲骨文更为原始,而语句肯定比甲骨文更为简单,那就绝对不会是我们所见到的《内经》了。另外黄帝时期也不可能有书写工具,当然也就无法记录语言,则即便历史上确有黄帝其人,也不可能有任何书籍传世。所以《黄帝内经》必然是后人托名所作,可无疑问。
然而著书立说之所以托名“黄帝”,而非“青帝”、“赤帝”,又必然与“黄帝”在当时的主流社会受到推崇和敬奉有关。那就无须繁琐地考证,《黄帝内经》的出现只能是西汉早期的事情。
古人都崇拜上天,认为天有意志并且无所不能,所以尊上天为帝神,哪怕人类的最高统治者,也只能甘居“天子”,也就是说,统治者都甘愿把上天当作自己的直系祖先。然而按照五行轮回生克说,汉朝属土运当旺,其色尚黄,其数尚五,故汉朝的统治者就想当然地认定“黄帝”为自己的帝神。因此,这个“黄帝”其实是指至高无上的天帝,那是汉朝皇帝理想中的祖先,而不是后人所理解的华夏民族的祖先。司马迁的《史记》以“黄帝”作为历史纪元的发端,也正是出于对汉朝皇帝(政权)的认同和维护。
更主要的是,刚刚经过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乱,国民经济遭到严重破坏,整个国家满目创痍,迫切地需要休养生息,而经济恢复和发展的前提是必须克制统治阶级肆无忌惮地掠夺,必须实施与民无争的策略,必须尽可能地减少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这就与老庄道家的恬淡寡欲无为而治的政治哲学正好合拍,因此,道家学派就自然而然地受到了西汉早期统治者的青睐和提倡。而当时的道家学者也为了迎合统治者“君权神授”的心理,又在老子之上供奉黄帝,自称“黄老道”,以表明自己和统治阶级原本是一派,这就是后人所谓的“黄老学派”。所以,在西汉早期,就冒出了许多打着“黄帝”旗号,其实是宣扬道家思想的学术著作。这种情况,在西汉以前是不曾有过的,在汉武帝罢黜百家尊显儒术以后,黄老道一下子失去了政治保护伞,也就自然而然地销声匿迹了。由此看来,《黄帝内经》的具体写作年代,应该不早于文景之朝,不晚于武帝初年。实际上,那也正是中国历史上非常短暂然而可以称之为和谐盛世的一段时间。
综合上述,可以得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干什么,总要先认清相关事实,而时间与空间的确认,就是最起码的事实。毫无疑问,知识只能来源于对事实的了解,那么如果连时间顺序和空间方位都弄不清楚,还想探讨深奥的学问,当然是不可能的。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人的时空观念发生了错位,那将会怎样。
“令可传于后世,必明为之法,令终而不灭,久而不绝,易用难忘,为之经纪”诸语,是总编辑对全体作者的要求。这几个“令”字都是使令的意思,这是说要力争达到较高的学术水平,既要精辟深邃,还要通俗易懂,以使《内经》这部书成为指导医疗实践的经典教科书。
“异”,拆分;“章”,章节;“别”,分别;“表里”,表象与本质,代指理论与实践。“异其章,别其表里”,是说《内经》这部书分别为实践部分和理论部分,而每一部分又分为若干章节。
“为之终始”,是说理论部分和实践部分虽然各有侧重,但是也要自成体系,结构相对完整。
“令各有形”,是说《内经》中的每一个理论和观点,都必须源于实践,而且能够禁得起实践的验证,故务必言之凿凿,有的放矢,杜绝华而不实哗众取宠之空谈妄议。
“先立针经”,是说眼下这部《灵枢》在作者是被看作为《针经》的,也就是专门论述针刺治病的经典,同时还明确表示出《针经》只能创立在《素问》之先的意思。这个“先”字大有深意,说明本篇作者(我以为他就是总编辑)还有后续安排。
因为《内经》的作者们正当医学史中的上古与中古的交替时期(从“无用砭石,欲以微针”句即可认定,砭石时代刚刚过去,微针时代刚刚到来),又赶上了少有的清平时代,所以历史地承担起创立“针经”的重任。
那么,毫无疑问,处于后世的我们,如果想探寻中医理论的源头,了解针刺治病的方法和原理,以及经络的奥秘,其唯一的途径,其实也就是好好地钻研《内经》。
这一小节主要讲作者著书的目的、宗旨和原则,实即相当于《内经》这部书的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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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
原文:
歧伯答曰:臣请推而次之,令有纲纪,始于一,终于九焉。
说解:
“纲纪”即总纲和子目的意思。“始于一,终于九”的观点,最早出自古人的自然崇拜与数字崇拜的结合,例如一天、二地、三人、四时、五音、六律、七星、八风、九野之类,是事物发展顺序和层次的意思,后来又演化为圆满的、系统的、完整的、轮回的意思。此乃谓《针经》九卷分属不同的层次,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而第一卷就是这个理论体系最重要的总纲,第二卷以下则统统属于较为次要的子目。因此,按照《内经》总编辑的本意,本篇作为第一卷第一篇,实乃《内经》提纲挈领的核心实质之所在,最为吃紧(所以又命人续写《小针解》和《针解篇》这两篇说明文字,这在《内经》是绝无仅有的例外)。因此,如果仅仅把本篇文字当成无足轻重的浪漫迂阔之文,感慨一番,草草略过,那就整个地失误了。
原文:
请言其道:小针之要,易陈而难入。
说解:
“小针”与“微针”不同。“微针”是指金属针具,故九针都可以称“微针”,因为那是相对于砭石而言的,而“小针”则是特指“九针”中的较为短小者。我们看“九针”中本有“大针”、“长针”之名,就可知“小针”绝非囊括“九针”之意。实际上,在《灵枢》作者看来,真正具有通经脉、调血气作用的只是“九针”中的鑱针、员针、锋针、毫针等比较短小纤细的针,故称“小针”,而大针、长针、铍针等又粗又长的针反倒不能用于通经脉、调血气,而只是在特殊疾病的治疗时偶尔一用。因此,所谓“小针之要”,也就是医生们用来通经脉调血气以治疗常见疾病的要领。
“易陈而难入”,乃谓说起来容易,真正的理解却相当困难。“入”是被人接受的意思。所谓“易陈而难入”,表面上是说我这一套学说比较玄妙高深,一般二般的人都难以领会和接受,似乎是有点卖关子的意思。然而这句话却是饱含着作者的艰难和苦衷。因为:他的这一套学说刚刚创立,在当时属于医学界的新生事物,尽管精辟深邃,而且行之有效,然而一个巫医不分墨守成规的传统保守社会,对新生事物总是发自本能地抵触和压制,不但一般的民众不肯接受,就连大多数医务界同行也不肯接受,所以在普及推广方面确实存在着非常大的困难。
原文:
粗守形,上守神。
说解:
形与神是古代思想界一对非常重要的理论范畴。因为形神观涉及到生命观及宇宙观,所以古代的思想家、哲学家和医学家都对形神关系极为重视。
在西汉早期,由于国家政治形势的需要,道家学派受到了最高统治集团的青睐,占据了学术界的主导地位,故而道家的形神观一下子就显得时髦和流行。
实际上,道家学派的学术风格就是擅长于从形神观入手,阐述自己的宇宙观和政治观。正如司马谈在《论六家要旨》中所总结得那样:
“道家……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由此可见,道家学派是把“神”当作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事物的本原和本质来看待的,“形”则只是“神”所赖以依托和展示的外在器具而已。《内经》作者在学术渊源上本属黄老道(所以他们才会把自己的著作托名为《黄帝内经》),自然亦持此种形神观,不过作为医学专家,其关于形与神的研究愈加深刻,认识亦愈加具体了。
在《内经》作者,“形”指外在显见的躯体形骸,自不待言,“神”则既是生命的本原和本质,同时还是精神活动的物质基础。也就是说,作为生命之本的“神”并不纯粹是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东西。这是《内经》作者对古代形神观的重大突破。
我们知道,现代医学把精神活动的物质基础归之于大脑,然而在《内经》,则笼统地把精神活动的物质基础归之于“血气”。如《八正神明论》:“血气者,人之神。”《营卫生会》:“营卫者精气也,血者神气也。”是皆表明精神活动的基础是血气,虽然血气没有确切固定的形质,但是却具有客观实在的物质属性。
然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内经》,作为精神活动物质基础的“血气”并不是人们通常所理解的那种血气。比如通常所说的血,往往是指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因其有色泽、黏度、比重等显著物理特征,因此应该属于“形”的范畴而不能称之为“神”。实际上,被《内经》作者当作精神活动物质基础的血气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内经》作者又常把这种意义的血气直接称之为“神气”。因此,为与通常意义的血气相区别,以避免发生概念上的混淆,我在下面的叙述中把古人具有“神气”意义的血气命名为“原始血气”,也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血气”。请注意:在《内经》作者,神气就是原始血气,我只是给它改换了一个名称而已。
提出“原始血气”这个概念其实是出于下述目的:它表明正常的血气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后天生成的,因此在生理过程当中必然有一个持续不断地发生血气的机制。另外,在本书的后文,我们将看到,“神气”其实是从大脑中发生出来的。因此,关于精神活动的物质基础,古代的神气学说与现代的大脑学说并没有实质性的矛盾,而许多的后世医家并不知道这一点。此且按下不提。
尽管我们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神气”却无处不在。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人体的肌肤表面,都密密地充斥着一层“神气”,这也就是任意触摸肌肤上一点,便立刻产生知觉的原因。而意识丧失(古人即谓之“失神”),就在于无论怎么触按,也没有知觉了。
这样一来,《内经》作者就圆满解决了形与神之间似乎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使二者通过“神气”(即原始血气)这一中介统一起来了。也就是说,原始血气不仅是正常血气(那就是“形”)的发生之原,而且其自身就是“神”。这才是“血气者人之神”的真正含义。
由此可见,《内经》的“神气”概念既符合古代人类对“神”的全部特征的认识,即无所不在、无所不统、无迹无踪、神秘莫测,同时亦使神秘色彩非常浓厚的“神”完完全全落实在物质实体的基础之上。
很显然,这种形神统一观是对传统巫术的形神对立观的彻底否定。
所谓“粗守形,上守神”,就是说粗工不理解上述形神观,只有上工懂得。那么表现在临床实践方面,就是粗工只能理解那些外在的显见的皮肉筋骨等等形骸概念,所以他们一概把治疗的重点放在病痛的形体上面,其实也就是人们常说的“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治疗方式。而上工则注重于病人形体之上寻察“神气”的异常,即原始血气的病变。
“守”的本义是人的职责,在这里是指注意力集中于某个方面。
但是还必须说明,“粗守形”并非后人所理解的那样,是资历浅、技术差的医生,而是和“上守神”作对的一股保守势力。他们之所以采取“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治法,是因为他们顽固地坚持传统的形神对立观。他们认为在人的躯体内部存在着一个和形截然对立同时又不可捉摸的神,而一切病痛都是这个神在作祟。比如:神在头,就会头痛;神在脚,就会脚痛。因此,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治神,也就是从根本上治疗疾病。很显然,这种人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粗工”。
原文:
神乎神,客在门。
说解:
前一个“神”是形容词,“神乎神”有点类似于现代汉语中的“神乎其神”。这是说神气在人体无处不在,它随时为我们提供各种精确的感觉信息,却又看不见、摸不着,既不知道它们如何感知,也不知道这种感知如何传递,还真是有点儿神乎其神。现代医学的“神经”这个概念,其实也是从感知传递过程的“神乎其神”当中引申出来的。
“客”在这里是外部入侵者的意思,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外邪”。
依照《内经》作者的病因学理论,所有外界致病因素,都要通过皮肤才能侵入人体。也就是说,古人通过揣测,就已经明确地意识到,在人体的皮肤表层存在着许许多多贯穿肌肤内外的通道,这些通道都相当的微小,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肯定存在,否则外邪又怎能侵入到肌体内部而致人发病呢。
这些通道当然不是特意为外邪入侵所预备的,而是自身的神气出没于肌体内外的固有通道。没有这些通道,神气便无从出没于形体内外,于是形与神的联系便隔绝、中断,生命也就终止了,故这些通道的存在与畅通对于生命过程是极为重要的。
实际上,这些通道就是《内经》常说的“气穴”,这个“气”其实是指神气,“穴”即潜藏的通道。很显然,这种称谓是从生理学角度对神气在肌体内外的流通而言的。然而外界邪气侵犯人体亦要经由同一通道,而不可能另外开辟新的通道,那么,从病理学角度看,再称“气穴”就不很妥当。“客在门”就是换了一种表达方法:门是敞开着的,那就不管好人坏人,都可以进进出出。其实作者的本意是说神气与客气(邪气)共
同使用这些微小的通道。
由生理状态下的只供神气出入到病理状态下要让神气与邪气共同通过,这个通道就显得相对狭窄了,势必会出现壅堵,于是神气在形体内外的流通就受到了阻碍,于是,“神气”的病变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原文:
未睹其疾,恶知其原。
说解:
一旦气穴通道由不很畅通发展到壅堵阻塞,相应的气穴表面就会发生异常,即出现血气郁积的现象,在《内经》,此种病理现象即谓之“血络”,或者“血脉”。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神气本来就是原始血气,而原始血气毕竟也是血气,它与通常意义的血气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所以才可以相互转化,只是由于原始血气过于微细渺小,肉眼看不到它,才用“神气”这一称谓来区
别表示。然而由于气穴通道的狭窄与阻塞,使得原始血气的流通不畅,势必会滞留于这些通道的外面且逐步积累,待其数量累积到一定程度,便看得见、摸得着了,这就是血络的形成过程。
“疾”是小毛病的意思。平常人对于小毛病往往熟视无睹,谓之“未睹其疾”。人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些微细的血络,似乎是很小的小毛病,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根本算不得毛病,因此无论患者本人还是医生,通常都不会引起重视。所谓“未睹其疾,恶知其原”,就是说粗工本来不知道神气的存在方式,当然也不知道诊察血络,所以也就不可能寻找到致病之原(这也正是他们只能在病痛发作之后才予以治疗的原因)。其言外之意则是,既然上工知道神气的存在方式,那么就会首先诊察患者的周身皮肤,看到哪里有血络,便表明那里的气穴一定发生了阻塞,那里一定曾经或正在遭受外邪的侵袭,所以那里便一定是最初的致病之原。
原文:
刺之微,在速迟。
说解:
原始血气的滞留累积到了凭肉眼发现血络(那其实就是毛细血管扩张症)的程度,它就不再属于生理意义上的血气了,而是堕落成为一种新的致病因子。这是因为神气与邪气在气穴通道中本来是公平竞争的,而由于通道狭窄与阻塞的缘故,在拦阻神气出没的同时也拦阻了同等数量外邪的入侵,故形成血络的物质并不纯粹由原始血气所构成,而是血气与邪气的混合物(由此看来,在《内经》作者,邪气也具有物质性),故血络的存在对于人体健康是一种潜在的威胁,所以《内经》作者又称其为“恶血”。依《内经》作者的意见,就是要把它们用针刺方法释放排挤出来。在具体操作手法上,要做到快速刺入拔出(就是今人所谓的“点刺”),缓缓闭合针孔或迟迟不去闭合,目的就是尽量把“恶血”排泄干净。这就叫“刺之微,在速迟”。“微”在这里是指治疗的关键,然而关键必须经过筛选才能确定,所以还是精粹的意思。
直到今天,现代医学也仅仅是认识到了毛细血管扩张征的客观存在,却无法解释这种现象的由来,也没有认识到毛细血管扩张对人体健康潜在的危害,当然也没有找出有效消除毛细血管扩张的途径,这是它不如古代中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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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粗守关,上守机。
说解:
关,本字做關。《说文》:“關,以木横持门户也。”即门闩的意思。通常情况下,门闩都是一根比较结实的方木,在近距离搏斗时是比较顺手的进攻性武器。
机,本字做機。《说文》:“主发谓之機。”即控制弓弩发射的扳机。相比较而言,弓弩更适合远距离攻击,且杀伤力更大,还节省力气。
古人所谓“粗”,是指技术水平比较低劣的医生,这就有点类似于社会上常见的憨傻愚笨之人。
古人所谓“上”,是指技术水平非常高明的医生,这就相当于社会上的少数聪明睿智之士。
憨傻愚笨的粗人都不擅长动脑子,简单卤莽,好勇斗狠,绝不肯吃亏让人,所以难免惹是生非。一旦与人纷争,也是一味地死打硬拼,结果总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聪明睿智的人与此相反,其为人平和谦让,恭谨审慎,且奉公守法,故能远避祸殃,即使遭遇无端的伤害,也能够依靠聪明才智,把伤害减少到最低限度。
譬如,有一伙
豺狼啸聚门外,企图围攻一家庭院。面对这种危急情况,憨愚的粗人往往二话不说,把门闩一拔,就冲了出去,奋力挥舞,与豺狼展开近距离搏斗。其结果,要么在精疲力竭之前把豺狼赶跑,要么在精疲力竭以后被豺狼吃掉,总之,不拼个鱼死网破誓不罢休。这种以力相拼的行为方式就叫“粗守关”。
如果这种事情被聪明睿智的人碰到,他就不会卤莽地冲出去近距离死拼,而是迅速地返回屋内,取出弓弩,然后爬上墙头,远远地瞄准领头的豺狼,一箭射去,就能立马结果了它的性命,于是其余的豺狼一轰而散,一家人也就转危为安。这种以智取胜的行为方式就叫“上守机”。
很显然,相比较而言,“上守机”属于用力小而见功多,是应该提倡的行为方式。
《灵枢》作者用两种不同类型的行为方式来作比喻,以进一步说明“粗守形,上守神”的本质区别,其实就在于思想境界的不同。毫无疑问,能够提前意识到疾病的产生以防微杜渐,能够从源头上遏止住疾病,从而杜绝疾病发展和蔓延的可能,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上工,这样的治疗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疗效。
通过这个比喻,我们也很容易联想到西医,实际上,西医所擅长的手术、化疗和放疗,就有点类似于“粗守关”方式,属于死打硬拼、孤注一掷的行为类型,其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并不值得提倡。
原文:
机之动,不离其空,空中之机,清静而微,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
说解:
扳机嵌在弩身下方的一个小孔中,那是操控弓弩的关键,它的操控机制非常巧妙,并不需要操控者付出很大的气力,而是只须很小幅度地轻微抠动,就能使弓弩发射出高速运动的箭镞,其速度之快,对面的人抓不住它,后面的人更追不上它,所以才能使入侵之敌登时毙命。“空”通“孔”。
这句话表面上是讲,在对敌斗争中,相对于门闩而言,机弩具有非常明显的优越性。而其隐含的意思是,针刺血络就相当于操控机弩的扳机,在不动声色之中,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入侵的病邪消灭干净,这才是从根本上治疗疾病。
原文:
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不知机道,叩之不发。
说解:
这是讲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即使有了机弩这种先进的武器,若想真正发挥其克敌制胜的威力,还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和过硬的技术水平,否则的话,也未见得有什么作用。
“挂”即挂碍,是分心的意思。 “不可挂以发”,是说弓弩手在面对豺狼围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要保持头脑冷静、精神专注,不可心猿意马、犹豫
狐疑,如此才能保证准确地发射。这是说心理素质差的人在危机时刻不能保持一个稳定的心态,即便仓促发射也一准射偏,那就和没有发射一样,因此无法充任一个合格的弓弩手。
“不知机道”,则是说有的人居然不会操控机弩,那么,即使拿着一张威力巨大的机弩,也是摆设,没有任何攻击力。
需要说明的是,实际上,机弩的操控并不复杂,只是相对于原始的弓箭稍微复杂一点。另外,机弩在西汉已经相当普及,就象现在的电脑一样,但是毕竟有一些人还没有见识过这种先进的武器,就象现在还有一些人还没有见识过电脑一样。因此,如果一个人确实不会使用机弩,那就说明他的知识水平已经明显地落后于时代的发展了。
“叩”,《说文》:“击也”,是指轻轻地敲打。所谓“叩之不发”,是说这个人手持弓弩却不会操控发射,那么面对豺狼的猖狂进攻,就陷入了黔
驴技穷的尴尬境地,只能拿着弓弩左敲右打,被动地自卫,这就显得滑稽可笑。因为机弩本身并没有什么打击力度,还不如一根门闩来得顺手。
以上仅仅是其字面意义,然而这些话其实都是双关语。
作者的本意是,自己的这一套针经理论科技含量很高,就相当于先进的机弩,虽然操作复杂一点,但是能够真正地解决问题。而传统的理论已然过时,就相当于原始的木头棍子,虽然用起来顺手,但是效率低下。然而某些狭隘守旧的人出于自身利益,却不肯接受这种先进的理论,仍然顽固地坚持老一套,实在是荒唐可笑。
所谓“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是讥讽某些吃官饭的医生,满脑子私心杂念和名利地位,对待病人,草率敷衍,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不干正经勾当。
所谓“不知机道,扣之不发”,是讥讽某些吃官饭的医生,因循保守,故步自封,不思进取,然而碰上略微复杂一点的疾病,就一筹莫展,无能为力,干不了正经勾当。
很显然,无论是利欲熏心还是因循守旧,这两种医生的共同点就是都看不了病,因此与前边的那个“粗守关”的人还不是同一种类型。“粗守关”的人除了思想简单,好赖还知道一门心思拼搏抗争,尽到自己应尽的职责,而这两种人简直就是背弃了医生应尽的职责。
根据相关的文献资料和考古发现,我们不难想象,在西汉以前的春秋战国时期,那时的医学界,其实是和原始的巫术搀杂在一起的,因此必然流行着神怪妖孽之类愚昧落后的形神观以及祝禳醮占之类消极无为的医疗观,而且这些观念直到西汉早期也仍然盛行,并且大量占据着医疗市场。正是这种传统观念和落后势力的存在,对《内经》作者所开创的针刺事业进行针锋相对地挑战,已经成为推广普及针刺技术最大的障碍,所以也必然会成为《内经》作者激烈抨击和冷嘲热讽的对象。实际上,我们还应该领悟到,从“粗守形”、“粗守关”到“挂以发”、“叩之不发”,再到后文的“粗之暗乎”,这一系列贬斥性措辞,都不会是针对年轻学子或者低年资医生,而是《灵枢》作者对那些欺世盗名的巫医们最严厉的批评和最强烈的谴责。
原文:
知其往来,要与之期,粗之暗乎,妙哉工独有之。
说解:
分析了一通社会上所存在的智愚贤不肖的种种表现,只是为了说明,凡是聪明睿智的医工,在患者出现血络时,就要立即着手治疗。
这是因为,血络的形成就标志着邪气已经侵入了皮肤,哪怕患者还没有明显不适,但如果没能及时排除,下一步邪气必将会深入到肌体内部,导致严重的疾病,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离合真邪论》:“夫邪去络入于经也,舍于血脉之中,其寒温未相得,如波涌之起也,时来时去,故不常在。”正因为血络“时来时去”,所以尤要抓住时机,不可错过,这就叫“知其往来,要与之期”。
“期”是时机掌握得恰倒好处的意思。“暗”是愚昧暗弱的意思。
一个精明强干的人能够在瞄准豺狼的一瞬间轻轻地抠动扳机,既不提前,亦不迟误,从而以最小的代价猎取最大的收获,而愚昧暗弱之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接上
原文:
往者为逆,来者为顺。
说解:
从生理角度看,神气在形体内外不停顿地出入周流,其出即谓之“来”,其入即谓之“往”。“来者为顺”,是指正常状态,如果神气不能源源不断地发生出来,必将越来越少,那就非正常了。“往者为逆”,是从病理角度言,因为这一过程也将携带外邪共同进入体内,从而导致疾病发生。
原文:
明知逆顺,正行无问。
说解:
那么,作为医生,就要有针对性地克制“逆”的过程而扶助“顺”的过程。此所谓“逆”,是指在病人身上发现了血络,也就是表明外邪已经侵入了皮肤,那么,为了防止邪气继续深入,就需用使用针刺的泻法。此所谓“顺”,是指由于神气发生量的减少,在病人身上没有发现血络,那么,为了促使神气的发生,就需用使用针刺的补法。由于这两种情况的发生机理截然相反,所以具体的治疗方法也就绝然不同,并且这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情,根本不应该存在丝毫的疑虑。故云“明知逆顺,正行无问。”
原文:
逆而夺之,恶得无虚,追而济之,恶得无实,迎之随之,以意和之,针道毕矣。
说解:
这是在刺泻络脉的基础上再引申出刺补经脉的治法。
“逆”即“迎”,是对面相逢、短兵相接的意思。既然神气出外为来、入内为往,那么如果发现血络,可知其神气来多去少,故病机属实。那么,在治疗上就应该直截了当地刺泄那些由于原始血气的蓄积而产生于皮肤表层的血络,也就是“刺络脉”,是谓“逆而夺之”。然而,假若某人有明显的病症,却没有发现血络,则证明其神气来少去多,故病机属虚。那么,在治疗上就应该追随着神气的去向而深入地针刺经脉,也就是穿越皮肤表层,刺入肌体的深部,是谓“追而济之”。“逆”与“追”都是相对于神气的往来而言的。同样的疾病,将迎之,抑随之,或深刺经脉,或浅刺络脉,全在医生仔细地观察,才能确定。这也就是开篇所说“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营其逆顺,出入之会”的全部意义。
这个“以意和之”的提法非常重要。它表明古人所谓的虚实补泻都仅仅是一种主观意念,或者观念,而不是真实客观的体现。也就是说,虚并不是体内缺少了什么,实并不是体内多余了什么,补并不是往体内填补了什么,泻并不是从体内祛除了什么,这一切都是纯粹的意念。古人非常明白,他们对人体内部的真实情况缺乏了解,甚至毫不知情,故只能用自然观念来解释人的生理和病理,所以他们的治疗法则也是一种纯粹的观念,便谓之“以意和之”。这种情况,就类似于“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一样。古人看到纤细坚硬的金属棒可以疏通下水管道的壅堵,遂以为纤细坚硬的金属针也能够疏通人体经脉的堵塞,然而古人也很清楚,那其实只是“以意通之”、“以意调之”。
“针道毕矣”是说只有“夺之”、“济之”(即泻与补,也就是刺络与刺经)这两种针刺方法。对于原始血气来说,它的病理机制是:要么在有外邪入侵时产生血络,这种情况又谓之“血实”;要么因其自身发生量的减少导致整个机体功能的减弱,而此时一定不会产生血络,这种情况又谓之“气虚”。并无第三种情况。
《阴阳应象大论》:“定其血气,各守其乡,血实宜决之,气虚宜掣引之。”此所谓“决之”,就是刺泻皮肤表层的血络使之出血;此所谓“掣引之”,就是深刺于经脉腧穴以获取或酸或麻或胀的针感,又称“引气”或“致气”。古人对于疾病性质的大概区分,无非是在里属阴者为虚,在表属阳者为实,而治疗法则一定要建立在对疾病性质确切认定的基础之上,故全部的针刺治疗实际上也只有泻阳表、补阴里这两种方法。
原文:
凡用针者,虚则实之,满则泄之,宛陈则除之,邪胜则虚之。
说解:
基于上述,凡不见血络即谓之“虚”,用追济法补之使实,即深刺经脉。凡见血络即谓之“满”,然而血络的存在还表示神气的流通过程发生了淤滞,所以又谓之“宛陈”,另外神气的淤滞实乃外邪侵入的结果,这种情况又谓之“邪胜”,因此,“满”、“宛陈”与“邪胜”三者本来是指同一件事情,其本质就是“实”,故需用泻法,也就是浅刺络脉出血。所谓“除之”、“虚之”、“泄之”,也都属于同一个意念。这是根据病理机制的不同必然推出的针刺两大原则。
原文:
大要曰:徐而疾则实,疾而徐则虚。
说解:
这是指示针刺治疗的具体操作手法:追济为补,补的意义在于补气,故刺经的具体手法应该是徐出针而疾按针孔,以引导气至并防止气的散失;迎夺为泻,泻的意义在于泻血,故刺络的具体手法应该是疾出针而徐按针孔,以尽可能地把恶血散尽。这就叫做“徐而疾则实,疾而徐则虚”。
又及,补泻所使用的针具亦有不同。《八正神明论》:“泻必用方,补必用圆。”所谓“方”者,是有棱角的意思,即指鑱针、锋针(其形式类似
三棱针)之类;所谓“圆”者,是圆润光滑的意思,即指员针、毫针之类。补泻使用不同针具的目的与疾徐手法相辅相成,盖有棱角的针可以尽量开大针孔,以利于出尽邪气恶血,而纤细圆滑的针则容易深入肌肤之内,使皮肤及皮下组织尽可能减少创伤,并且还有利于针孔尽快闭合。
原文:
言实与虚,若有若无;察后与先,若存若亡;为虚与实,若得若失。
说解:
有血络谓之实,无血络谓之虚。血络的存在是一个自动形成与自动消失的动态过程,根据血络的存亡变化,可以体察先实后虚抑先虚后实的病理变化。按照上述方法补虚泻实,可以使虚者得补,实者得泻。
“若”是似乎仿佛而不能确定的意思。这是因为,所谓虚实补泻,只是一种意念上的认定,并没有客观的标准和实在的依据,《灵枢》作者很清楚这一点。
原文:
虚实之要,九针最妙,补泻之时,以针为之。
说解:
上面所说的虚实补泻,只是使用“小针”的要领。也就是说,对于经脉和络脉若有若无的虚实和若得若失的补泻,仅仅使用小针就足够了。然而还有一种真正的虚实,比如大肚子
腹水征,就属于实实在在的虚实,堪称虚实的极度表现形式,故需要特殊的补泻治疗,而单独的“小针”则难以胜任,这种时候就必须“九针”的综合使用才行。
因此,作者的意思是,能够正确而熟练地使用“九针”,才是一个医生的最高境界。尽管对一般的医生和一般的疾病而言,只要会使用“小针”就行,但是对于复杂的疾病必然还有更高的要求,所以又提出“虚实之要,九针最妙”,是希望学医的人不可轻易满足,要永远向最高水平看齐的意思。
原文:
泻曰迎之,迎之者,必持内之,放而出之,排阳得针,邪气得泄,如蚊蝱止,去如弦绝,令左属右,其气故止,必无留血,急取诛之。
补曰随之,随之者,意若妄之,若行若按,如留如还,按而引针,是谓内温,血不得散,气不得出,外门已闭,中气乃实。
说解:
此节原有错简,今予厘正,以使文义相顺。
西汉时期还没有纸张,一般的书籍都是由木片或者竹片用绳索编串而成,统称简牍。古书由于长期存放导致系绳腐朽,或者反复翻阅导致系绳
磨损,出现脱简或者错简本是常有的事情,然而须反复阅读,对其语言内容非常熟悉,才能辨认出简误之处。
“泻”即用锋针刺皮肤血络出血。血络是邪气蓄积的产物,故必须“排”、“放”、“泄”、“诛”,以达到“必无留血”之目的。
“如蚊蝱止”是说刺入的深度如同蚊蝱叮咬皮肉一样,其实就是浅刺的意思。“去如弦绝”是说留针时间极其短暂,如同弓弦突然间绷断,其实就是根本不留针的意思。这是用锋针点刺皮肤血络的必然要求。
然而刺血络之法在古代又称为“缪刺”(就是未雨绸缪的针刺),《缪刺论》:“夫邪客大络者,左注右,右注左,上下左右,与经相干,而布于四末,其气无常处,不入于经腧,命曰缪刺。”这里所谓的“左注右,右注左”,是古代医家的经验之谈,是说血络往往在肢体两侧呈对称性分布,就好象左边的血络能够流窜到右边,右边的血络能够流窜到左边似的。换言之,如果身体左侧某部位出现血络,则右侧相应部位也将会出现,反之亦然。这是一条生理病理规律,在治疗之前务须了解,在治疗之中务须遵守。则此节所谓“令左属右”就是说在发现某侧肢体的血络并进行了刺泄之后,还要在对侧肢体的相应部位查找,并且一并“诛之”。如果不知道血络有“左注右、右注左”这一规律,只是单独对某一侧肢体实施治疗而置对侧于不顾,就等于白费功夫,起不到彻底治愈的作用,因为血络会很快从对侧“回注”过来而重新出现。故只有“令左属右”,才能“其气故止”(彻底遏止住邪气的孳生蔓延)。“令”是使令,“属”是联系,不是归属。“令左属右”是说务必把左右两侧肢体联系起来看待,意即不要孤立地看待某一局部的血络。
所谓“补”,是在没有发现血络时用毫针针刺经脉的方法。
针刺治疗中补法泻法的最大区别在于:一方面,泻法一定要浅刺皮肤表层的络脉,补法则一定要深刺于肌肤之内的经脉;另一方面,泻法一定要精确地刺中那些非常细小的血络,而补法则没有精确度的要求(实际上,也不存在精确地针刺腧穴的可能,因为腧穴的位置本来就是大概其设定的)。故补法的操作就显得比较随便,针刺时只要取一大概位置即可(意若妄之);先压按一下再行针刺(若行若按);刺入肌肤之后亦可稍作停留(如留如还);出针时则须迅速按闭针孔(按而引针)。这种方法又叫做“内温”,为其既能充实内部的血气,又使血气不致于通过针孔而散逸。“如”与“若”通,都是似乎仿佛而不能确定的意思。
-----------谢谢作者解说!!!待续!
-----------如此长文,精神可嘉。文中有平偏狂三种言,平言可取,偏言勿学,狂言勿信。另外,个人浅见,如作者能加强古文基础知识的学习,理解也许能更上层楼,有些地方就不会出现想当然的臆断。
-----------阅版主慧目所见,所评极是,读者当细察之,慎辨之。
另:时下俗语白言,妄解经典,已成水火;时见文字雅丽可人者,思或乖僻,或入魔,或浮猎,又一扫其兴,余于是独感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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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却波渔翁 于 2008/3/19 18:39 编辑 www.med126.com]
-----------但我喜欢白话文解读经典。
-----------要想独立自成,必须走习古文一途,看白话是一途,入门精进,则非习古文难上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