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笔记《墨娥小录》记载的“宋江丸”。
作者：伊永文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叙述明代“人情小说”时，历数方士因献“房中术”骤贵，文士凭“秋石方”而致大位时指出“方药”的盛行，使社会兴起了“瞬息显荣，世俗所修企羡”的风气。如果我们遵循着鲁迅先生精辟地指析回到明代具体的历史情境中，就会发现当时相当多的书籍记录了这一史实，《如梦录》曾言：明开封就有各种专卖春药、yin器的店铺，牌匾大书“房中技术”、“yin器”等，公然布于巡抚、布政、按察诸官署左右……又如较少传本但又可以寻见的明隆庆五年(1571)的《墨娥小录》就记载了一种以宋江命名的丸药，归为“房中秘药”之类，其成分如下：

    天门冬　生地黄　川牛膝蔓荆子

    续断去筋　石斛去根　枸杞子　石菖蒲去毛

    菟丝子酒浸　五味子　杜仲蛇床子去皮炒

    苁蓉　巴戟去心　地肤子白蒺藜去刺炒

    黄芪　熟地黄　肉蔻　伏神远志去心

    楮实　紫梢花　益智去皮山茱萸去核

    补骨脂炒　茴香各一两　石莲二两

    茅术半斤，四两酒，四两米，泔浸

   
右末加青盐末二两，去皮尖桃仁膏五两，去胡桃肉膏五两，以无灰酒糊和匀石臼内，杵二千余下，丸梧子大每五十丸加至七十丸，空心，盐酒或盐汤下，忌葱、蒜、萝蔔等物。

   
从《本草纳目》等医籍学典角度观察，“宋江丸”所含药物大多为热、辛、温之类，“天门冬”：味甘，无毒，久服轻身益气，补五劳七伤，润五脏。“生地黄”：滋阴养血。“川牛膝”：久服轻身耐志。“蔓荆子”：疏风明目。“续断”：续筋骨，调血脉。“石斛”：养胃生津。“枸杞子”：滋补肝肾，治腰膝酸软。“石菖蒲”：活血，散湿。“菟丝子”：益精髓。“五味子”：壮水镇阳。“杜仲”：治腰膝酸疼。“蛇床子”：浴男子阴。“苁蓉”：益精。“巴戟”：治阳痿。“地肤子”：补气益气。“白蒺藜”：疏肝祛风。“黄芪”：补男人虚损，治精冷。“熟地黄”：补精益髓。“肉蔻”：暖脾胃，固大肠。“伏神”：养精神。“远志”：治滑精不禁。“楮实”：壮筋骨。“紫梢花”：益阳治虚。“益智”：治腹痛，梦泄。“山茱萸”：辛热，能散能温苦热，能燥能坚。南人淹藏作果品，或以寄远。宜入食羹，能发辛香。“补骨脂”：固精气。“茴香”：温肾散寒，和胃理气。“石莲”：坚实脆美。“茅术”：解郁，辟秽。“青盐末”：坚肾固齿……

   
如此药物，可谓“大补壮阳”，但与“宋江”何干？似远甚十万八千里，可是若从明代yin荡已成“时尚”来看，宋江作“房中秘药”又算情理之中。史实告诉我们，宋江为宋代农民起义军首领，有“勇悍狂侠”之风，曾率数十人横行山东、河北，官军数万无敢抗。但入明以来，宋江却渐从江湖好汉的形象演化成为了一位长于刀笔的小吏押司，成为了与市民百姓最为熟悉常见的公众人物，《水浒传》专就宋江“及时雨”绰号的内涵加以释扬：“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赒全人性命。如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赒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的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

   
张岱《陶庵梦忆》所记《及时雨》就验证了这一小说家言：他所居“里中”百姓，扮成水浒英雄祷雨，队伍前导就是二面大书“及时雨”的招牌，这一场景有力地印证了宋江的“及时雨”称谓，已化作一种遍及城郭山村、州府县郡的生活方式。既然作为“及时雨”的宋江任何事情都能帮助解决，“房中秘药”用他做号召者和实践者自然是顺理成章。从医药史看，将药物粉末混和调剂成圆粒形的成药丸剂，自汉以来不绝，尤其宋代城市一早就有卖“丸剂”以养生的商贩踪迹，可知丸药已十分普及。至明，郎瑛《七修类稿》记：自嘉靖二十年起，每年一月，都要日散“丸药六千囊”，以济穷困。可见丸药的便宜。而以宋江命药制丸，无非是巧用丸药方便，以使“壮阳”颓风大畅，其制其法类近于二十世纪世界医学界发明并盛行的“壮阳”妙药“伟哥”，所以“宋江丸”方堂而皇之载入《墨娥小录》这般专谈生活琐事的杂书，这在当时毫不为怪，在今天却显新奇，以至可以成为一段谈资，而且完全可以为时下一些空发议论、游说无根的所谓新解《水浒》的雄文提供一个有助思考可资借鉴的材料。
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