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最普及的古典艺术和技艺,在现代世界里的风化速度令其岌岌可危
本报记者/赵全敏
11月16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审议通过中国申报项目《中医针灸》和《京剧》,将其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消息传回,国人在欢欣鼓舞之余,也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作为国粹的京剧、古老神奇的中医针灸,现在究竟面临什么样的境况,是否已经到了需要抢救、保护的程度?
虽不濒危也在萎缩
说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很多人都会首先想到那些濒临灭绝、急需抢救的项目。为并不濒危的京剧和针灸争取一个世界非遗的“标签“,似乎没有多大必要。事实上,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两个不同名录。一个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另一个是“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两个名录主要区别在于文化遗产的存续状态和濒危程度,遗产项目是否具有特殊文化价值是它们能否入选名录的主要考量因素,并非只有濒危项目才能入选。
京剧是融唱、念、做、打于一体的戏剧表演艺术,是中国晚清以来发展最为成熟、影响力最大、传播面最广的戏曲剧种。它不仅占据了国都和宫廷的高枝,更有历代的著名传承人物。另一方面,京剧在中国蓬勃发展、独领风骚之后,又在20世纪产生了深远的世界性影响。新中国成立以后,京剧更日益受到世界性关注。
中医针灸作为一门古老神奇的治疗疾病的方法,不但在中国家喻户晓,近年来在西方更是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
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宋兆麟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京剧和针灸两个项目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具亮点的东西,申报成功更是一件好事。“这两个项目虽然并不面临濒危的局面,但实际上也在萎缩。”宋兆麟说,和过去相比,现在看京剧的人越来越少。电视、电台的发展对京剧产生了相当的冲击,到剧场去听戏的人越来越少。所以,现在提出来申遗很具现实意义。
中医针灸也面临和京剧同样的问题。现在针灸使用的范围比过去要少得多。“它针对治疗某些疾病有着良好的效果,这一点在传统上是很讲究的。我们现在的有些医生已经不是很熟悉针灸技术了,所以实际上,针灸是有些失传了。”宋兆麟说,针灸使用的银针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过去历代中医都有很多针灸挂像图,清楚地标明身上的各个穴位,现在这样的图也很少了。
此外,到目前为止,国内并没有一个能将知名专家汇集一起的针灸医疗中心,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博物馆。“如果外国人来到中国寻找针灸治疗,我们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名家、名诊所来。”
申遗成功更不能松懈
相比之下,宋兆麟注意到,京剧和针灸近年来在国外越来越受到热捧。“从这方面看,走出国门是很有意义的。无论是京剧还是针灸,都是如此”。宋兆麟说,这也直接影响到了它们顺利入选非遗名录。“这说明全人类都认同京剧和针灸这两个项目,都欢迎和肯定它们。”
不过,申遗成功并不意味着荣耀,相反在提示着危机。在京剧入选非遗名录后的一个专家论坛上,文化批评家解玺璋提出,京剧的申遗成功并不在于可以获得更多的财力支持,而是获得了一次对百年来京剧变革进行总结和反思的机会,重新确认究竟哪些是属于京剧“原汁原味的东西”。
昆曲在申报成功后,由于政府越来越多的资助主要流向新剧目创作,引发了传承还是创新的争议。京剧也有同样的问题。近年来,京剧从话剧舞台上移植了相当多的元素,带来了一些水土不服的现象,也引发了学界对京剧“性命”之忧。有学者曾提出,对新剧目的过多关注,有可能产生不良的导向作用,挫伤致力于传承的艺术家们的热情。
在外部环境、受众趣味发生变化后,京剧的传承压力是显而易见的,而针灸面对的问题可能更为复杂些。
针灸申报之前,有关部门原本想把中医整体打包申报,但是外国专家对中医不理解,认为中医凭感觉去看病,缺乏规范的诊疗标准,所以才决定分解,先将中医针灸申遗。按照现代科学,人体经络系统确实找不到。中医不仅对于信奉实证科学的西方人来说很难理解,在假中医养生泛滥的中国也时常遭遇信任危机。所以,针灸申遗的“曲线救国”策略,能在多大程度上换取世界对中医文化的接纳,现在还未可知。
京剧和针灸,曾经是最为普及的古典艺术和技艺,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正因为如此,它们在现代世界里的风化速度才更令人感到岌岌可危。
异域观察:法国大餐带来的启发
今年,在中国针灸和京剧入选非遗名录的同时,法国大餐也同时入选。法国媒体高兴地表示,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首次将一国餐饮列入“非遗”名录。法国总理菲永得知这一消息后特地对法国大餐入选名录表示祝贺。他说,法国餐饮业不仅代表一种悠久的传统,还蕴含着优秀的手工艺技能和深厚的文化,并体现了法国独特的生活艺术。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对此津津乐道。对于法国人吃饭也能申请到“非遗”,一些英国媒体的评论就不那么温和了。有的英国媒体甚至尖锐评价称:法国菜也许曾经是无可争辩的世界冠军,不过那都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法国饮食文化无非就是坐在铺着老掉牙样式台布的桌前,往盘子里使劲浇各种
酱汁,然后刻板做作地把它们吃完。如果硬要选一个美食冠军,那也是意大利菜,又新鲜又朴实。最近西班牙式的烹饪也很流行,因为既充满了激情又能发挥创造性。
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宋兆麟则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法国大餐入选对中国的启发。他认为,中国的饮食文化十分丰富,各大菜系、有名小吃数不胜数。“我们过去在这方面的意识不足,没有很好地梳理和研究,其实中国很多饮食上的文化都能拿到国外去。比如中国的烤鸭,外国人到中国来一定要吃的就是这个。”如果法国大餐可以申遗,北京烤鸭是否也可以?(赵全敏)
观点台:捡回老祖宗的好东西
京剧申遗后还有一个需要重视的问题是,如何对待那些更需要保护的濒危项目。宋兆麟认为,目前来看,濒危项目比那些保护尚可的项目多得多,但有关方面并没有很好地重视这个问题,其中包含了非常复杂的因素。所以,应该把申遗的各个项目“排排队”,那些被认为没有希望的就不要申报。
中国玉器艺术家杨根连也认为,首先要区分哪些是濒临灭绝、急需抢救,同时又有必要保护传承的。杨根连是京城惟一身有6项独门宫廷玉雕绝技的工美大师,他创作的薄胎玉器以及恢复的失传工艺金镶玉,被称为“中国玉雕界的劳斯莱斯”。目前,国家正在为其玉雕技艺“打包”申遗,其中包括他制作玉器、鼻烟壶、金镶玉等各项技能。在杨根连本人看来,在申遗过程中,如果能分门别类,更加细化地进行,更能凸现申遗的深远意义。
与杨根连一样,沈阳故宫博物院著名装裱师戴明举近期也在忙碌着自己的申遗事宜。在沈阳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第15位列出的即是戴明举古书画装裱修复技艺(沈阳故宫)。戴明举的修复技艺被认为集家传、京裱和苏裱特长为一身,且具有地域特色的传统技艺。
戴明举提到,大量国家古代文物字画亟待抢救,但修复人员却面临“断代”,目前全国的书画修复专家不到50人。他希望藉由申遗,为书画修复提供保护和传承上的更多帮助。
杨根连建议对申遗项目应进行区分,不应胡子眉毛
一把抓。“我们的老祖宗有很多好的技艺,我们现在丢的太多了。申遗无非就是捡回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别把好东西再丢了。”
来源:国际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