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eoplefa
中国科学家屠呦呦由于在发现抗疟药物
青蒿素中的独特贡献,获得2011年度拉斯克临床医学奖。这是一个具有很高荣誉的奖项,据说仅次于诺贝尔奖。中国科学家获得世界级的奖励本来是好事,可是与通常会引发为祖国争得荣誉的欢呼不同,屠呦呦得奖反而在国内掀起一波否定中医的浪潮,否认中医对发现
青蒿素的贡献。一贯对中医的科学性持否定态度的方舟子,也加入了这波浪潮,在9月21日的《中国青年报》11版发表了“青蒿素和中药有多大关系?”一文。
对于方舟子,我的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很佩服他反对学术腐败的努力,对净化学界,建设正常的学术研究氛围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另一方面,对他在批判中医的过程中,背离科学精神,缺乏科学素养的表现,感到非常失望。他以科学的名义批判中医,但是他的批判却背离了真正的科学精神。他的行为在科学精神本来就很薄弱的中国,更加扰乱了人们的思维,成为阻碍科学进步的一个因素。以科学的名义阻碍科学进步的现象,不仅仅表现在方舟子身上,还有很多其它事例,中国外国都有。本文仅对方舟子在批判中医的过程中,违反科学精神的情况作一分析。
读了他的关于青蒿素的文章,先不谈是否符合科学精神,我对方舟子在陈述论据方面所表现的逻辑混乱感到惊讶。例如这段文字:“屠呦呦称,她是在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一书中看到“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的说法,才恍然大悟不能加热青蒿。由于这个故事,人们会说青蒿素的发现至少受到了中医的启发,葛洪也因此成了“东晋名医”。其实葛洪是个炼丹的术士,《肘后备急方》则是收集民间的偏方,并没有用到阴阳五行、辨证配伍,与中医中药没有关系。”
这段话有两个问题。第一,方舟子根据什么判定,炼丹术士与中医医生这两个身份一定是水火不相容,互相排斥的?炼了丹就不能掌握中医的医术为人看病吗?这在逻辑上是不成立的。就是现在,还有很多道家和佛家的师傅是医术高超的中医。而且学习中医是道家佛家修行学习的一个重要内容。第二,有点常识就知道,中医中药不是天外来客,很大一部分内容是在大量的民间偏方基础上提炼升华形成的。民间偏方是中医宝库中非常重要的一员。为了达到排斥中医的目的,把民间偏方与中医割裂开,方舟子在这里采用了偷换概念的手法。
他的文章中还有一段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事实是,没有一种中药能够有效地治疗
疟疾。这个史实很能证明这一点:1693年,康熙皇帝患疟疾,所有宫廷御医和民间中医都束手无策,最后是靠吃法国传教士提供的金鸡纳树皮粉末治好的。”方舟子写这段文字的时候,他自己过去表达过的,批评中医的许多关键性论点好像都不再成立了。
且不说殖民主义者把南美印第安人发现金鸡纳树皮药效的知识产权窃为己有,法国传教士喂康熙金鸡纳树皮粉的时候,犯了好几项方舟子认定的大忌。首先是药物的毒副作用问题。方舟子批判过:“中医对某种药物究竟有什么毒副作用,服用后会对身体器官造成什么样的损害,基本上是一无所知。”那么在十五世纪的康熙年代(1654-1722),欧洲人了解金鸡纳树皮的毒副作用吗?不了解毒副作用就给中国皇帝服用,用心何其毒也,罪该千刀万剐。其次,方舟子说过:“真正的科学精神,应是在做了大量的临床试验、进行统计之后才确定某种药方的疗效。而且临床试验必须采取双
盲方法,并有安慰剂对照组。”这些被方舟子奉为天条的要求,在康熙的年代,1820年才第一次提炼出纯品金鸡纳霜的西方做过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个违反了方舟子特别看重的几项关键性要求的例子,怎么会被他拿出来作为正面典型,岂不是自相矛盾?更讽刺的是,法国传教士使用金鸡纳树皮粉的做法,正是典型的中医式使用草药的做法。虽然中医当时没有发现这种药物(原因之一是中国不产金鸡纳树),但是从自然界的动物植物矿物中发现药物,治疗疾病,是中医的一大特征。方舟子把一个具有典型中医特征的例子作为西医行中医不行的证据,逻辑上的混乱令人惊讶。
方舟子批判中医时,在选取论据方面表现出来的逻辑混乱,究其根本,在于他对区分科学和非科学的标准认识混乱。用违反科学精神的方法去攻击科学,不依靠扭曲事实,自然就无法达到目的。
区分科学与非科学的标准其实很简单,而且一目了然。科学的目的是探索普遍适用的自然规律,但是在这一点上,科学和宗教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宗教也是要发现并传播普世的真理。真正使科学有别于宗教的是针对规律的一系列检验标准和流程。最核心的要求是规律的可验证性。科学的检验要求主要包括两个方面。首先,发现者必须通过实验,以客观数据检验规律,证明规律的真实性。其次,发现者必须公开自己的实验设计和条件,任何人按照同样的设计和条件,可以重复验证所发现的规律。随着科学知识的积累,还出现了更加细化的检验要求,例如取样、统计、环境控制等方面的要求。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上述两条要求是核心。能够通过这两条要求的检验,就可以称为科学规律。这两条要求,使科学的真理能够独立于个人的喜好憎恶,从而摆脱有色眼镜看世界的弊病。在西方,它们对于科学摆脱黑暗中世纪的宗教禁锢,取得飞跃式的发展,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科学检验的标准下,凡是未经过验证的设想,都只能是假设或猜想,而不能称为科学规律。但是待检验的设想可以来自各种渠道,包括对经验的总结,对自然现象的总结,逻辑推导,乃至幻想狂想等等。科学对接受验证的设想没有任何先决条件,不会预先决定什么是可以验证的,什么是不可以验证的。或者什么想法是聪明的,什么想法是愚笨的。任何先入为主的要求都是违背科学精神的。科学只以研究数据决定规律的真实性,而非人的主观判断。不管做出判断的个人具有如何辉煌的背景,在科学面前,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科学精神也包括两个方面。第一,坚持任何规律都必须经过上述标准的验证。第二,认可并接受通过验证的规律是科学规律。第二点对推动科学进步的意义同样重大,某些情况下可能更为重要。出于种种原因,很多符合要求的科学发现,并不能得到学术界的认可和接纳,从而湮没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没有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成为人类文明的损失。这种现象是阻碍科学进步的一个重要因素。就像民主精神的核心是多数主导。当多数人的意愿与自己的利益不符合时,就抵制对抗,甚至推翻多数人的决定,是典型的缺乏民主精神的表现。在一个缺乏民主精神的环境中推动民主,阻碍之大可想而知。同样,在缺乏科学精神的社会,科学的发展也是困难重重。
有了对科学标准的理解,我们可以回过头看中医是否可以称为科学。方舟子认为:“历代名医在医案中津津乐道自己曾经用什么处方治好了某个病人,患者在文章中现身说法介绍自己如何得益于某种药物,这些在现代医学看来都没有价值,因为就药物、疗法的疗效而言,个案没有一点说服力。”在这里,他又犯了偷换概念的错误。的确,中医名医是谈过很多个案,也有病人现身说法。但是西医也有医生谈个案,病人现身说法的现象啊。在美国找家庭医生,听朋友现身说法是帮助决策的重要一环。问题是,就像西医不是靠若干个案形成的,中医也不像方舟子所批判的那样,是靠个案形成的。
在中医形成过程中,医生,特别是那些具有开创精神的名医,以身试药,实验药物的效果,然后再用于病人,是一种重要的途径。所以中国文化中,才有“神农尝百草”的传说。而且这种尝试,验证,应用并不止于某个时代的某个医生,它是一代一代的延续着。在这个延续的过程中,对医书中记载的个案,有责任心,富有进取精神的中医,不会原封不动的照搬,而是要亲自尝试,证实有效,或加以调整后有效,然后再用于病人。对医书中没有记载的情况,后代医生也会去发现验证新的药物。所以,前辈医生的发现,会得到后代医生的验证,同时在给病人的应用实践中进一步验证。这种尝试,验证,应用的过程,虽然没有近代西医完整严谨的记录留证,但是在本质上,它是一种科学的做法。判断科学标准中两条核心要求,实验验证和他人的重复验证,在中医发展过程中得到充分的体现。大量流传至今的中医诊断治疗的知识,都是通过反复的实验验证积累起来的。这种积累,是通过上千年间,上千万,甚至上亿个人体试验结果取得的。不承认这种积累的科学性,明显违反了科学精神。
有许多中医的批评者只抽取某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片段,按照现代医学的要求,说中医的做法取样不全面,缺乏对照,没有可信程度。但是放眼从上千年的角度看,检验案例的数量和时间空间的跨度,极大的弥补了这些缺陷,从而使中医对病药关系的认识成为经过反复验证的科学规律。相对于西医几十年的药品研发周期,中医药的积累是经过上千年的时间跨度,跨地理气象人种条件的亿万个人体试验的成果。
在这里举一个案例。我认识的一位著名中医陈家扬大夫,讲述过这样一个故事。五六十年代,中国政府推动中西医结合,提倡中西医互相学习。于是一些著名的西医医生来到中医院学习。有一天,医院接收了一位
一氧化碳中毒的重症病人。病人送来时,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意识丧失。陈大夫与前来学习的几位著名西医一起处理病人。做了初步诊断后,陈大夫问:“处理这种情况,西医有什么办法吗?”几位西医回答:“没有办法。”陈大夫就说:“那好,我们看看中医如何处置。”她告诉我说,首先是取一丸同仁堂产的安宫
牛黄丸,用水化开,撬开病人的牙缝灌下去。不一会,病人的呼吸就变得顺畅,而且开始发声了。后续的具体治疗她没有说,但是没有几天,病人就康复出院。几位著名西医对此非常佩服。听了这个故事,我感到很吃惊,问道:“
安宫牛黄丸有那么神?”陈大夫说那可不是吹的。凤凰卫视的主持人刘海若在英国出车祸,被英国的西医宣判死刑。回到中国后却被从死神的手中硬拉回来,这其中,安宫牛黄丸也是居功至伟。安宫牛黄丸作为同仁堂的看家王牌,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中医能够掌握如此复杂的治疗效果,不是一句非科学的妄语可以否定的。不过如今的安宫牛黄丸与以前有很大的不同,讽刺的是,这个差别与现代科学的发展有密切关系,但是这个问题不在这里展开。
批判中医不科学的人们,经常使用的一个论据,是中医对病理药理的模糊性认识,不像西医那样可以有精确的描述,把道理说清楚。其实这是一种狭隘科学观的表现。从揭示规律的角度出发,对细菌病毒化学成分在病理药理方面的作用没有精确的了解,并不妨碍通过反复的实验验证,跨越中间的未知因素,确定药物与疾病之间的精确关系。只要对此类关系的了解是通过科学验证的方法得到的,由此获得的认识,科学性就不容置疑。当然,在此基础上,能够更加精确地了解病理和药理的作用特性更好。在科学普遍发达的西方,对事物的探究已经达到非常细化的水平,对这样的科学成就,应该赞赏。但是,达到更高的科学发展阶段,并不是否认初级科学发现的理由。现代医学的科学水平的提高,无损于中医成果的科学本质。
还有,科学发展永远是有局限的。面对不断变化的大千世界,所谓已知的越多,未知的更多。认识的精确性总是相对而言的,人们的认识永远无法彻底涵盖事物的全部,总有未知世界存在。在人类的知识链中,永远有缺失的环节。如果因为某些环节缺失,而放弃对其它环节的认识,科学进步是无法实现的。那种貌似求完美求严谨的狭隘心态,其实对科学发展有极大的伤害作用。中医则在这个方面树立了一个榜样:在对病理药理的生化机制缺乏精确认识的古代,通过大量的实验验证,建立起对病药关系的认识,造福于人类。反过来说,现代医学对很多病理机制了解的很透彻,但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不等于就找到治疗方法了。解决到底怎么治的问题,还是一筹莫展。所以有了精确的认识,并不代表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也可能是带来更多的问题。
就在当今的西方世界,仍然有一部分被称为“eyeball scientists”的人们,他们在不清楚作用机理的情况下,认识到现象间的规律,并通过实验得到验证,这同样是科学进步的一部分。这种现象在科学进步的过程中其实很普遍:例如瓦特看见水蒸气推动水壶盖,牛顿被
苹果砸头而认识到事物间的规律。在初期,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作用机理。但是,并不能因此说他们的初期发现不是科学规律。就是在抵抗疟疾的领域,南美印第安人发现金鸡纳树皮的药效时,并不了解疟原虫的原理。西方人在一开始使用金鸡纳霜时,也不了解疟原虫的道理。当然,科学的精神也要求不断探索,而不是止步不前。但是科学不是在否定过去的基础上发展,而是在继承过去的基础上不断发展。否定过去,科学就无法进步。
包括这次关于青蒿素的风波,在任何场合提及中医,方舟子都坚持一个论调:中医不是科学。有趣的是,他说这不是他独创的观点,只是作为传译者转达了国际生物医学界的主流观点而已。他举例说,美国国家卫生院和美国医学会都把中医和其他国家的民间医术一起归为“另类医学”,不属于医学科学。而国际反伪科学组织——“对于声称异常现象的科学调查委员会”(CSICOP)则干脆认为中医是玄学、巫术、伪科学。
这种说法使我想起了中国在封闭时期的情况。那时候,很多人都怀抱着一颗热心,要去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西方劳苦大众。改革开放使我们看到外部世界的实际情况,大家都觉得过去的想法很无知和愚昧。但是,无知和愚昧并不是中国人的专利。西方世界并不拥有对无知和愚昧的免疫力,即使那些顶着耀眼科学光环的大师和组织也不例外。对中医在上千年的历史进程中,在临床实践中积累的大量实验验证结果视而不见,仅凭对科学的狭隘认识,就判定中医不是科学,反映了西方世界在这个方面的无知和愚昧。方舟子拿西方对中医的无知和愚昧作为否定中医的根据,本身就非常的黑色幽默。
方舟子批判中医的还有一个论点是强调科学的无国界性,而中医是有国界的。对此我非常不解,中医什么时候宣称自己只能适用于中国,只适用于中国文化人群了?的确在中医界,有一些不思进取的人士,在现代科学的冲击面前,以强调中国国情为借口,拒绝发展。但是这些出于私利的错误言论,与中医本身的无国界性无任何联系。方舟子将谬论作为指责中医非科学性的证据,同样是偷换概念的手法。
最后,方舟子文中还对中国以举国之力发现青蒿素的事实冷嘲热讽,好像这是落后愚昧的做法。但是从科学精神的角度出发,谁规定了以举国之力开发药物是一种非科学的做法?这种态度本身就违反科学精神。若没有当年中国以举国之力作出努力,现今世界就没有抵抗疟疾的有效药物了,
奎宁类药物早就由于抗药性失去作用。没有靠中国以举国之力发现的青蒿素,如今疟疾之害恐怕比爱滋病还要可怕。因此,中国的作用,中国举国之力的做法居功至伟。任何以科学精神看问题的人,都不会漠视。这也是为什么屠呦呦在国内默默无闻,却能在国外获得大奖的重要原因。现在世界卫生组织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呵护青蒿素,生怕再出现奎宁类药物的抗药性问题,失去抵抗疟疾的最后防线。那些疟疾肆虐的国家则把青蒿素当作救命之宝。反观中国国内却有一批人持蔑视态度,好像中国以举国之力发现青蒿素是犯了天条一般,非常令人不可思议。
由屠呦呦获奖而引发的风波中还有一些令人费解的现象。例如,事件当事人屠呦呦自己都承认,是受到民间偏方的启发,却招惹来若干非当事人,要否认中医资料对发现青蒿素的贡献。还有人以屠呦呦是学西医出身,要把功劳记在西医的头上。这同样是一个偷换概念的例子。谁规定西医就不可以向中医学习,从中医的资料中寻找方向和思路?西医从中医学到的东西,也是西医的。这是一种典型的殖民主义的海盗思维。就像早期奎宁类药物的发现过程一样,都是西方医学的功劳。而真正发现金鸡纳树皮药效的南美印第安人,他们的贡献则湮没在炫耀西方文明的喧嚣中。
方舟子以科学精神缺失的心态,对中医进行批判,这在当今的中国社会并不是孤例。相反,这种现象很普遍,而且不局限于中医领域,在很多方面都存在。这说明中国社会中,科学精神严重缺失。造成的后果是一方面,各种招摇撞骗之士呼风唤雨,大行其道。另一方面,一些只了解西方科学皮毛的人们,在盲目崇拜西方的心态驱使下,将一些似是而非的观念,以科学的名义在中国推广,进一步导致人们的思想混乱。
若不是获得大奖,屠呦呦已经被国内的学界遗忘了。即使如此,中国学界对此次得奖的冷漠反应,说明真正的尊重科学,以科学精神做人做事的态度在国内还很淡漠。从更广的角度看,目前中国在物质财富方面有了极大的发展。但是在科学精神缺失的情况下,更多的物质财富只能腐化人们的身心健康,恶化人们的成长环境,而不会对人类的文明进步产生真正的推动作用。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的生活水准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但是回首看,自从文革结束后,能称得上是科学进步的成就,在中国这片土地上,非常稀少。所以从民族和人类的未来着想,强化整个民族的科学精神,是一件刻不容缓和非常有意义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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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方舟子的那本书,诚如楼主所说。他的书中反映出,他批判中医不够资格,但有一定的蛊惑。
-----------还记得徐文兵的名言:不怕中医是伪科学,就怕科学是伪真理。虽然是笑谈,却谈出了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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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是摇不动大树的,只要我们站得稳!但是蚂蚁打洞可以毁掉堤坝,不得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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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知行 发表于 2012/4/4 18:33
作者:Peoplefa
現在方舟子的東西我是懶得看也懶得批判﹐覺得不值得﹐大糞不值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