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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专栏:哈医大杀医案嫌犯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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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9日上午,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犯罪时不满18周岁的被告人李梦南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附带民事赔偿682061.46元。法院对辩护人所提医院存在过错,应对李梦南从轻处罚的意见不予采纳。

17岁的少年李梦南在医院门口的半地下小卖部买到一把水果刀的时候,脑子里只盘着一个念头:捅人。

“没有太明确的目标”,回忆起来,他沉默很久:“能伤几个伤几个”,只要是风湿免疫科办公室里“穿白衣服的”。

白色医生服是28岁的医学生王浩最爱惜的衣服,从来不会弄脏。这一次,白服招来了李梦南9厘米长的刀锋,从喉结上缘全扎进去,先破喉管,再入大动脉。4块钱的劣质水果刀有些钝,还撑了一下血管,血喷出来红透了白服,更多的灌进气管,再进入肺。

一刀致命,窒息而亡。王浩张着嘴,好朋友孙心毅使多大劲也没给合上,“好像他要跟我们说什么话说不出来一样。”王浩大概想象不到,自己会在拿到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博士生录取通知书5天前,死于他愿为之奋斗终身的病人刀下。

王浩倒地,李梦南冲向31岁的医生王宇,刀从右眼角刺入颅脑,然后拔出,再刺女医生郑一宁和医学生于惠铭的脸颊。血喷在李梦南的毛衣和牛仔裤上,这都是叔叔单位的小孩穿剩后给他的。

杀人了,自己也活不了的。李梦南想着,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三刀,流很多血,却已经感觉不到疼。

回到医院门口几百米的半地下小旅店里,正在睡觉的爷爷李禄看到他,吓住了。孙子浑身是血,说:“爷爷,我把医生杀了,我也不想活了。”

“给你们减轻点负担。”

病人

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鄂伦春自治旗大杨树镇,出门看病是件特别麻烦的事。镇里的医院只能看些肚疼脑热的小病,想去首府海拉尔,坐火车要14个小时。更近的选择是邻市齐齐哈尔,坐火车最快5个半小时。但人们更愿意去邻省的哈尔滨市,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第二医院列在他们医保本上13家外地医疗定点医院中,这可是真正的大医院,虽然坐火车最快得10个小时。

李梦南和爷爷李禄总是坐夕发朝至的那一班火车,可以省下一晚上住宿钱。总是硬座,一张48元,虽然李梦南僵直的腿和爷爷患过胃癌的身体更需要躺着。

翻过大杨树东站的铁道,在散落着垃圾的石砌长护栏中找到一个豁口,走进去,将面对一大片户户围木栅栏、带小片菜地的平房区。你很难将带着城镇气息的地址“某路第二住宅小区XXX号”跟这里联系起来,那些纵横交错的烂泥路实在不像有正经名字。

泥、草和砖混建成李梦南的家,没钱装双层窗户避寒,就在墙后遮一层塑料布挡风。两间屋子两个炕,平常男女分开,爷爷和李梦南睡一张炕,奶奶和姑姑、叔叔家的两个闺女睡一张炕。逢年过节姑姑和叔叔两家回来,也是挤在这两张炕上。

保丰满社区的1400多户人家,许多来自大兴煤矿。几年前煤矿垮了,有的人下岗分流向农场,有的自谋出路。

煤矿工人李禄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几十年来他看过太多工友在自己身边横死,而他熬了过来,顺利退休,现在拿到了每月1300多元的退休金。虽然十几年前,大儿子因为抢劫罪和伤害罪被判死缓入狱,只留下两三岁的孙子李梦南。现在,孙子长大了,大儿子明年也要出狱了。

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如果不是生病的话。

2009年,李禄被查出患有胃癌,手术切除四分之三的胃,看病前后花了近二十万元。“煤矿没给交够社保,报销的比例特别低。后来补上社保才高点。自己总共出了一半。”这笔钱掏空了整个家底,还外借五六万元。

保丰满社区居委会副主任陈静娟对李禄家条件差深有印象:“因为他家有两个病人。”社区里有一个病人的家庭不少见,那已经足够让全家喘不过气,何况两个。社区给李梦南申请了低保,每月近两百元,刚够他和爷爷去哈尔滨看一次病的来回火车票。

《年轻人如何适应社会》

李梦南总想自己挣钱,书读到初一退学,就盘算着去铁道上的饭店找点儿活,或者粘点糖葫芦上学校门口去卖。叔叔姑姑给监狱里的爸爸寄钱,李梦南坚持要叔叔李春明记着账:“我一定挣钱还你们。”

在爷爷患胃癌的2009年,李梦南感觉腿疼。去镇上医院查,说可能因为长个儿,不碍事。

之后,15岁的李梦南借了别人的一张身份证,跟着姑姑去北京一家洗浴中心做服务员。切水果、扫房间,一个月六七百元。

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光,虽然辛苦,但“感觉挺风光的,能挣钱了”。他甚至掏出200元,给监狱里的爸爸买了一条乔丹牌运动裤,尽管他自己的衣服多是亲友穿剩的。叔叔觉得太贵了,普通裤子就可以,李梦南还是坚持。那是他记忆中第二次见到爸爸。

他记忆中没有妈妈——妈妈在他10个月大时就离开了,连名字都没给他起,之后这个人再没出现。姑姑李春红学着电视剧,给他起了“梦南”二字。这让姑姑后悔:“都说这名字不好,难。”

李梦南在北京买了几本书,闲暇时就坐着看:《年轻人如何适应社会》、《求人办事技巧大全》、《做人有心眼交际有手腕》、《做人的N种技巧》。出事后,穿着黄色囚服的李梦南讷讷解释:“买那些书我就想看看,一个人在社会上怎样发展。”

打工只断断续续了10个月,李梦南的腿越来越疼,医保之外的北京医院远非他家所能承受。李梦南回到了大杨树镇看病,背着那4本讲解人际交往的书,翻得所有书边都发黑了。

他越来越不爱出门,因为受不了别人总瞅他那一拐一拐的腿。同龄的孩子或在上学,或在打工,没有人是他的朋友。李梦南更愿意呆在家里帮奶奶干家务活,帮妹妹扎小辫,给狗砌个窝,倒脏水提不了一桶就提半桶。偶尔出门散个步,在镇上广场转一圈就回家了。

求医

2010年9月,李梦南跟着爷爷第一次到哈医大一院看病。李禄记得,挂了骨外科的号,拍了片子后,大夫祁全认为可能与风湿有关。

“那天正好风湿免疫科专家坐诊,我就挂了主任张志毅的号。”所有医生中,李禄只有提起张志毅时会一下子提高声音:“就受不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儿!我花25块钱挂号啊,他眼睛也没抬,就说你这孩子跟风湿没关系。我低声下气地说,我们老远从大兴安岭来的,坐火车快车还得10个小时,我就想整明白它到底是什么病,花钱多少无所谓。他说那我给你开一大堆条子,你花个两三千就满意了吗?”

李禄带着孙子回到骨外科,被诊断为滑膜炎,开始打封闭针治疗。“病情越来越严重,本来能走道,后来下地都吃力。”李禄说。

2011年4月,爷孙俩第二次来到哈医大一院,住院骨外科,被诊断为强直性脊柱炎。“正好又是张志毅值班,我又花了25块钱挂号,这回他一看片子,就说你这怎么能住骨科呢?那种专横跋扈的样子!我说那你上次说的咋不一样。他不承认了。”李禄说。

李梦南住进了风湿免疫科病房,医生推荐两种药供选择:一种益赛普23000元,一种类克39000元。爷爷盘算了一下:“类克效果更好,而且属于医保范围,可以报销差不多一半。益赛普不在医保里。”李梦南参加的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在三级医院看病,30001元以上可以报销55%,如果去一级医院可以报销75%,但这种级别低的医院治不了这个病。

李梦南有些不安,即使报销一半,这样的价格对已经被疾病侵袭一次的家庭来说还是太贵了,姑姑和叔叔的打工收入已经全投了进去。李梦南找叔叔谈,叔叔安慰他:治好了去打工,几年就能挣回来。

类克共需打三针,第一针下去,效果立显。本来挪腿很吃力的李梦南开心地在院子里来回跑,向奶奶喊着:“奶,你瞅着我能跑啦!”

2011年5月,爷孙俩去哈医大一院打第二针类克。李梦南想象着三针之后,他就能去北京继续打工挣钱。

然而一住进医院李梦南就高烧数天,有了肺结核症状。按照药性,类克必须停用,先治肺结核。他挣钱的梦想又延后了。

孙子住院时,李禄花10块钱一天陪床。他记得好像见过王浩。这个年轻人总跟着医生查房,从来不说话,在旁边作记录。

净土

作为哈尔滨医科大学的研究生,陪同导师每天查病房是王浩的日常工作。如果导师问起哪个病人什么时候量了血压,什么时候用了什么药,王浩必须立刻说出来。“累得要吐血了。”弟弟王然记得哥哥有时打电话抱怨。

其他日常工作还包括解答病人疑问,随时向导师汇报病人动态。还有写病历,风湿免疫科里常住着八九十个病人,每个病人一天得写一大篇。出事时,王浩就正坐在桌前写病历。

6年前,王浩从内蒙古民族大学医学院以交换生第一名的成绩来哈尔滨医科大学读大三。优秀生王浩在中学时成绩还只是一般,考大学时第一志愿是机械自动化专业,没考上,落到了第二志愿成了医学生。阴差阳错让王浩意外找到了理想,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学医,努力钻研,以前从没得过第一的他开始回回拿第一。

医学生不读研就业难,王浩读了5年本科加3年研究生。好朋友孙心毅是工科博士生,每次想抱怨自己学业辛苦,遇上王浩就不好意思讲:“他比我忙一倍!要上课、做试验、实习,学医真是辛苦。”但王浩不太聊这些,他更爱聊喜欢的专业,眉飞色舞。

本科时进医院轮科一圈后,王浩选择了风湿免疫科作为自己的研究生方向。他对外常讲的原因是,风湿是最复杂的疾病,可以把所学的医学知识都糅合在一起。还有一个原因他讲给过朋友刘响(化名):在轮到其他科时,王浩发现了一些“风气不好的现象”,老师对学生的态度他也不喜欢。轮到风湿免疫科时,“他像发现了净土”。

“我问过王浩,你们这么大医院,就没收红包的?我不信。”刘响说:“王浩讲,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以后当了大夫,肯定不收红包。他还说他们科里大夫医德医风过硬。我特别惋惜风湿科出了事,这是王浩最喜欢的科啊,被大家这样指指点点,王浩要知道肯定挺难过。”

刘响记得,王浩告诉过他,前些天科里出了3年来闹得最大的一件事——死了一个病人。“家属抬着尸体就要往办公室里送,大夫们吓坏了。王浩说他老师个人还赔了一部分钱,因为当初开药时,家属请求医生说家庭困难给便宜点,老师就帮忙直接从药商那买药,省了好几万,但这就没医院收据了。病人吃了药后没抢救过来,家属马上说药有问题。都是一样的药呀!王浩说老师太善良,如果不这么做,这事跟个人一点关系没有,医院赔偿就可以的。”

回报

出哈医大一院大门,沿着小街拐几分钟,顺着贴满小广告的楼道爬7层,就到了王浩租住的14平方米房间。一侧的墙壁遮着厚纸板,因为墙体呼呼漏风。冬天很冷,夏天很热。

因为求医的人多,附近房子很贵。王浩为便宜,租了这个顶层房间,要价每月1000元,他跟房东讲价到700元。冷热都无所谓,只要安静,能学习。

白班早上7点多,夜班晚上4点多。王浩有时值完通宵的夜班,还得连着上白班。每次回家过年,王浩都是大年二十九或三十到家,初五或初六赶回哈尔滨。科里要值班,一堆工作等着。

当年差两三分,王浩考上的研究生是自费,每年学费9000元,没有任何补助。“在医院干活也没有钱。就听说今年过年前给了500块,他马上给我打了电话,把他美毁了。”爸爸王东清说。

王浩和弟弟王然都靠助学贷款完成本科学业。王然工作后,经常给没有收入的哥哥寄钱,一次两三千元,最多4000元。和李梦南一样,王浩总惦记着还亲人的钱,他和弟弟笑说:“当你现在是投资!”

王浩的同学林古(化名)说,医学生留院很难,能留下成为普通医生也相当辛苦,而且收入微薄,“只有当了科室的主任、副主任,日子才算可以。”

如果当医生,弟弟的“投资”大概很久后才有回报。朋友刘响说,哈医大一院几次邀请王浩留院,西安有一家医院甚至邀请他去当风湿科主任,但王浩想去香港读博士,再去美国读博士后,如果这辈子能攻克几个风湿科的世界难题就最好了。

身边人已经收到了王浩学医的回报。爸爸右腿患滑膜炎,在儿子的医治下已经快好了。房东徐向东一家人有了小病小痛就找王浩,不是他的专业他也会在网上查清楚,哪些药可以吃,哪些不能吃。朋友们求医问药,也爱找他。

王浩把衣柜改成了书柜,沙发和走廊上堆了上百本医书,朋友来玩时,只能坐在床上。他从来不看电视,进屋就是看书或用电脑。电脑桌面干干净净两行图标,没有游戏。如果看电影,也是为了练英语。

徐向东太喜欢这个好学懂事的孩子了,第一次收了5个月房租后,就再不肯收房租,水电费更不用提。这大概让王浩不好意思用他家热水器,都是去外头洗澡。

2011年末,王浩终于通过了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博士生面试。“这是他们学校头一个。”王东清自豪地说。

结核

在哈尔滨治肺结核不属于李梦南的医保范围,爷孙俩回了呼伦贝尔市的扎兰屯结核医院。虽是同一个市,但这里离大杨树镇还有七百多里路,坐车得5个小时。

治了两个月,李禄打电话问哈医大一院风湿免疫科副主任梅轶芳,她正是王浩的导师。梅轶芳让他来医院看看。第四次来的结果是,还得回去继续治肺结核。

李梦南渐渐出现奇怪的举动。有时半夜起来,叠好被子静静坐床边。一个人时会不自觉地笑。李禄记得:“有一次在扎兰屯医院,他说,爷,我治好病了还得上学,保证考上好大学。我说‘行’,他就激动了,晚上9点多,正下雨,他跑到大街上边跑边喊。我把他强行弄回来,他咣咣踹墙,说我真高兴啊,我能考上名牌大学。”邻居王婶有点害怕他:“觉得他怪怪的,我都拉住我家孩子不让他们一起玩。”

李禄把这些告诉扎兰屯结核医院,医生很快停用了治肺结核的药异烟肼,说李梦南永远都不能再用这种药。李禄托人去查,听说这种药可能导致精神问题。

住院四五个月后,结核医院诊断结核病已好。2011年12月初,爷孙俩第五次来哈医大一院,年轻的女医生郑一宁诊断结核没痊愈,仍不适合打类克。“她说再吃两个月口服药再来,就可以打了。”李梦南把这句话当作希望,牢牢记得。

此时,王浩在自己的人人网相册上传了第一张照片:自己做的两块圣诞饼干。上面洒着巧克力和五颜六色的糖点,王浩称之为“圣诞树和小铃铛”。 对于常常吃泡面和挂面的他来说,这是难得的休闲情趣。“我说了好多次,别一回家就干些单位的活,放松一下嘛!他才传的。”孙心毅说。王浩在人人网上共享的7个链接里,5个都跟医学专业相关。

崩溃

3月22日晚上,李梦南帮奶奶收拾了后屋,出门前还说:“奶,等我回来再一起拆被子。”他和爷爷第六次坐上硬座火车去哈尔滨。李梦南相信这次一定能打类克,走前大声哈一下气,按按肺,激动地对奶奶说:“这次一点也不疼,上次还有一点疼呢!这次肯定能打!”

早上到哈尔滨,爷孙俩各吃一碗泡面,直奔住院部的风湿免疫科,没有挂号。这是许多老病人的习惯。

接待他们的是上一次的女医生郑一宁,她让李梦南去专治结核的哈尔滨市胸科医院拍张片子查下结核。李禄心里嫌折腾:以前做专项化验才去胸科医院,片子都是在你们医院拍。

爷孙俩坐13路车,半个多小时到胸科医院,又折回来。郑一宁说他们没拿胸科医院的门诊手册。那本子是要花1块钱的,要没人特别提醒需要这个,李禄一般不买。

已到中午,没有吃饭,李梦南让爷爷歇会儿,自己去拿。爷爷去调取李梦南以前的病历,准备用来申请每年一次的低保户大病救助,去年这项报销了4000元,多少有些用。

14:03,爷爷在离医院门口百余米的半地下小旅馆登记了房间。老板娘记得他们起码来住过3次,“每次都是爷孙俩,看着挺不容易”,50元一间的房子主动给算了40元。3点半,李梦南回来,两人又去医院。

郑一宁觉得不能打类克,李禄让再看看,郑就领着爷孙俩去找副主任赵彦萍。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门口,没让李梦南进屋。赵彦萍的结论依然是不能打,再休息3个月。

“我觉得大夫有意刁难我。”李梦南后来说,他没办法全相信大夫了:“3个月前来,说再吃两个月药可以,再来却还是不行,感觉欺骗我似的,我觉得是他们胆小。”

李梦南太盼望打类克了。他没认真想过那可能导致结核复发,他就相信“这次我一定能打”——求医多次、爷爷的身体、途中花费、折腾取片子的劳累、在希望和失望之间的来来回回……所有这些,在17岁男孩的脑子里剧烈撞击,但谁也没看出异样。只要是那个科“穿白衣服的,能伤几个伤几个”。尽管李梦南觉得郑一宁和之前的梅轶芳接待态度“挺好的”,觉得哈医大一院“还行”。

下午4点多,回到小旅馆,爷爷说要不吃点韭菜盒子吧,李梦南说不。爷爷太累了,倒头睡下。李梦南出门,买刀,走向医院5号楼第5层。

此时,王浩也没吃饭,他走出租住小屋,房东问:“去吃饭呀?”王浩笑笑:“去值夜班。”

几分钟后,李梦南走近医生办公室,第一个看到王浩,侧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李梦南有点担心这个人高高的个子,他亮出了手中的刀。

8月

坐在铁窗后的李梦南脖子和手指上缠着纱布,几乎没有表情,说什么语气都是淡淡的。只有在提起爷爷奶奶时,他会垂下眼睛,想流泪的样子。

杀人后,他奔到爷爷所在的小旅馆。爷爷看到他流血的脖子和手指很着急,拉着他去哈医大一院急诊。闹嚷的人群中,被捅伤的郑一宁正在这里包扎,看到李梦南吓得大叫:就是他!

“跟见到狼一样。”李禄说。

李梦南的姑姑、叔叔和婶婶赶紧从各地赶来哈尔滨。“早知道看病能成这样,让他瘫痪,我们养他一辈子都行啊。”全家人止不住想象各种也许能阻止事情发生的微小可能:“要是他叔带他来看病说不定没这事”,“要是梅轶芳在,就算不能打针也能收他住院,可能就好些”……

“我们想去给受害者家属道歉,可我们没有钱,哪好意思上门。”姑姑低头搓着手,他们一家要快点赶回大杨树镇,李梦南的奶奶知道后,倒下打吊针了。同样倒下打吊针的还有王浩的妈妈。追悼会上,她软倒在一边,哭声盖过了哀乐。

王浩的所有遗物被搬到了父母住的宾馆里:几麻袋书,二十多册厚厚的医学笔记本,半麻袋多衣物。父亲王东清发现,医院的人几天不来,渐渐只有电话了。

“你不能跟记者说已经解决完了呀!你都还没开始跟我们谈!”王东清和电话对面的张志毅讲。谈判程序启动,王浩家人觉得:“好像那些用在病人家属身上的方法都用在我们身上了。”一位女眷生气地说:“我们也不愿意到远处烧纸。王浩不是最喜欢哈医大吗?我们就去那儿烧。”

8月,王浩本应该去香港大学报到,研究肾病狼疮专业,读书期间每月有13600港元的补助,远远高于大陆医院普通医生的收入;8月,李梦南本应该养好了结核病,打完了几针类克,也许已经正常走路,开始计划如何去北京挣钱。

这一切,随着李梦南的刀锋一闪,遽然中止——王浩家的信箱里收到香港大学的博士录取通知书时,再有两天就是他的头七了。  


记者:刘珏欣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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